別以爲陳壽對孫權的輕視只是個體。
三國時期,‘士大夫階層’這個稱謂雖然沒有堂而皇之的登上歷史舞臺,但士大夫階層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們隸屬於大大小小無數世家。
陳壽的態度,一定程度而言,就代表了整個三國時代‘士大夫階層’的態度。
他們的心態可不比老百姓,會認爲孫權將孫堅、孫策創建的東吳集團繼承下來,就已經很牛叉了。
他們內心高傲無比,也從來都認爲自己坐在孫權的位置上,也可以做到。
但他們卻從不否認倘若將曹操、劉備的位置換成他們,他們也只能汪洋心態,於是,他們不得不心服口服。
這可不僅僅是創業者對軍權的掌控能力和程度。
是幾乎整個三國時代精英們的共性。
他們得明主以侍之,但‘明主’,卻一定要讓他們看到他們不具備的‘魅力’,否則,掛印而去也絕非一句空話也。
也別以爲孫權帳下的大大小小世家弟子們,心態就和陳壽有着很大的不同。
歷史上,赤壁之戰,倘若東吳的主公孫權換成孫堅或者孫策,底下的大臣們當真敢扎刺,說出什麼投降曹操這樣的言語?
哪怕孫權被主戰派勸導之後,執劍噼砍下桉幾一角,以示權威,那些投降派大臣們,私底下難道就真老實了?
換成孫策,這些人大概率已經人頭滾滾了吧?
他們的反應,就是意味着他們內心深處,但真沒有將孫權東吳主公的權威看得太高。
在赤壁之戰之後,東吳聯合蜀漢勝利了,後果呢?
孫權還不是在這些人的挑唆下,開始有意無意的排斥周瑜?以至於在歷史上迫使周瑜鬱鬱而終!
從周瑜手中收過東吳大軍的軍權之後,孫權難道就真能夠和孫堅、孫策那樣具備了大軍之中的權威性?
那不過是表面上看起來美麗罷了,私底下還不是暗潮洶涌?
孫權又真能夠如是手臂那般,掌控着這一隻東吳大軍呼?
稍微有一點腦子的,都明白這個道理。
大軍之中的權威,可從來都是建立者戰功之上的,從古到今,就從來沒有變更過。
東吳張昭等文臣們,內心之中對孫權又能有多少認可度?
他們很大概率,會認爲東吳之所以能夠繼承江東產業集團,也有着他們一份不可否認的大功吧?
權力的大小,決定了東吳孫權任何決定都必須十分謹慎,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像曹操和劉備那樣,一言而決。
當需要溝通,需要徵詢其他人意見之時,就一定不可避免的要收到他人建議的影響,權威就必然會在不知不覺之中喪失。
好在孫權如今看起來也十分有着自己的自知之明也。
他很清楚自己掌控的東吳集團,根本沒有可能像曹操那樣,已經在諸天萬界之中有了自己的根基;
也不可能像劉備那樣,是可以真正的豁出去再創一次業。
他在這方面,也沒有任何經驗。
他骨子裡第一個優先級,還是如何在穩固自己東吳集團的狀況下,如何更進一步。
哪怕他心中很清楚,這不符合自己的野心,但他也需要剋制。
就好似他得到了好處,就必須想着將這些好處分潤給自己的文臣武將們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
因爲也唯有如此,才能讓整個東吳集團所有精英們,都不會背叛東吳,都在這一條船上朝着可期待的未來航行下去。
這樣的顧慮,促使東吳孫權根本不敢真正的去賭一把,
求穩的他們,在告訴自己內心,前進需要一步一個腳印之時,卻已經失去了跨越式進步的可能性。
爲什麼曹孟德要將曹丕送回神話三國,要自己親自上場?
還不是曹操很清楚自己這個兒子哪怕十分聰慧,有些經驗缺乏了就是缺乏了,想要彌補,也幾乎沒有了可能性。
爲什麼歷史上那麼多驚豔一個時代的人物,史書上對他們的兒孫,卻往往難以留下一個姓名?
歷史上,曹丕之所以同意陳羣上表的‘九品中正制’,某一種程度而言,還不是曹丕對曹魏帳下無數世家的妥協?
可這樣的妥協換來的又是什麼?
世家,可不會因此而感謝曹家分毫,他們只會認爲這是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纔得到的,也是本該得到的。
九品中正制的施行,同樣又得罪了世家之下的所有羣體,從小型世家,到寒門,到最底層的百姓,都只會對曹魏發自內心的憤怒。
因爲它限制了中層的上限,告訴你有些層次是你無論如何都無法達成的,他們內心之中,好不容易形成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在九品中正制實行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被掐滅。
而中層,往往是整個架構之中,唯一可以承上啓下的層次,他們一旦腐朽了,一切的根基,也只能跟着腐朽。
當他們根本不在乎曹魏死活之時,司馬家野心勃勃之始,他們選擇了冷眼旁觀,甚至於內心升起了諸多期待,期待換一個‘皇帝’能夠打破這一潭死水。
中層如此,底層更是隻能絕望。
九品中正制的出現,甚至於連唯一的希望都掐滅了,沒有任何上升通道的百姓,哪一個還會真正爲你曹家賣命?
可以說,歷史上,當曹丕對世家妥協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了曹魏覆滅的未來。
歷史上,曹丕以爲自己因爲這次妥協,好歹將漢獻帝趕下了皇帝寶座,殊不知一定的所得,命運早就已經標註好了價碼,也都是必須償還的。
他是舒服了,以爲自己就真能夠完全繼承曹孟德打下的江山大業,殊不知二代終究是二代。
當他坐上了皇帝寶座的那一刻開始,當他脫離了前線的那一刻開始,他以爲的掌控大軍,事實上已經逐漸脫離他的掌控。
歷史上曹丕的狀況,孫權亦然也。
在歷史上,孫權也想過掙扎,比如統御大軍北伐,浩浩蕩蕩而去,卻直接被張遼狠狠的教訓了一番。
於是,他再也沒有了掙扎,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
他明確了自己的定位,清楚了自己該做那些事,東吳整個集團得到的利益該如何分配,才能將東吳集團這一條大船航行的更遠。
眼前的孫權和歷史上的那一個孫權何其相似?
他死守城池,但凡得到妖獸屍體,就迫不及待的要將其中半數以上運回自家後院,彷彿不這麼做,未來他想要在諸天萬界之中立足就失去了支持。
和他相比,劉備卻是相反的,但凡所得,他都巴不得自己攜帶而來的大軍士卒們敞開了吃,只要這樣做的效果是讓這些自己攜帶而來的最嫡系隊伍更上一層樓,他就沒有任何不喜的。
他更不怕自己因此而失去了蜀漢後方文臣武將們的支持。
他的權威是他一步一個腳印打下的,哪怕其中有着些許怨言又如何?
他不過一句話便可消除,比如:咱是爲了給你們展示一下效果,眼前效果這般顯着,你等可要跟上了,跟不上,未來被淘汰了可就不關咱的事了。
同樣一句話從劉備和孫權口中說出來,下方的文臣武將的反應可是完全不同的。
就好似大明帝國文臣武將面對朱元章之時,哪一個不是和鵪鶉一般,恨不得將自己的頭顱低到褲襠之內。
同樣是大明帝國,換成崇禎,水太涼那廝,當初在大明帝國朝堂之上,可從來都敢於將唾沫噴到朱由檢面上的。
孫權已經是其中佼佼者矣,甚至於留下一句:生子當如孫仲謀。
作爲旁觀者,執念劉浩和方運可沒有對孫權有着任何的鄙視。
他們更清楚,這何嘗不是孫權所代表的東吳集團最好的處理方案。
本就已經在三國世界龜縮與一域,空間也好,人口也好,實際上也就那麼一點,說白了,就東吳集團的實力根本不行,不過一個諸侯罷了。
當真整個東吳集團團結起來賭一把,去賭那未來可能的躍遷式發展,留給他們的,很可能是一部踏空,瞬間就徹底掉落到無盡深淵之內。
到了那時,哪怕曹孟德不想去吞併東吳,東吳原本的世家利益集團們,第一個也要找上他們,跪倒在地,祈求曹魏的收編。
他們可不會有絲毫猶豫,他們纔不會有絲毫愧疚感。
至於那時候的東吳孫家,甚至根本不需要曹魏說些什麼,這些人的腦袋很大概率就已經被這些世家斬下,雙手呈上。
孫權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籌碼只有那麼多,也根本賭不起,他可不像劉備那樣,還可以嘴硬的堅稱自己是大漢帝國的延續者,哪怕未來真的賭輸了,大不了直接投靠諸天萬界即將到來的大漢帝國罷了。
人家劉備臉皮也有那麼厚,哪怕投靠了,外人也不能說些什麼,人家不一直就這麼堅稱的嗎?
似乎這樣很合理吧?
所以,在執念劉浩和方運看來,孫權的選擇看似沒有野心,卻也是最爲恰當的。
他們可是一眼就看透了東吳集團的氣運,也就那麼一點而已,確實是賭不起也不敢賭。
這也是爲何方運不過掃一眼,就猜測出孫權已經堅定了內心去找周瑜拉關係的真正原因。
他也認爲周瑜會看在孫策的面上,選擇幫一把,當然,也可能是最後一把。
如今的周瑜,可是已經徹底投靠了小龍兒,可是真正得到了小龍兒徹底信任的,大大小小的大軍指揮權,可都在周瑜手中。
說句不客氣的話,整個大西洋東面,周瑜倘若真想做些什麼,能夠阻止他的根本沒有幾個。
不過是吩咐一句,讓下方大海之中大妖們給個面子,面對東吳集團的來往船隻不要去過多爲難,這些海中大妖們又怎麼可能會因爲這一點點小小的利益去對抗?
可以說,未來整個太平洋東面海域,東吳集團的海運行業,發展起來幾乎是必然的。
從中到底能夠獲取多少訂單,卻也需要孫權集團自己努力了。
經營着這樣一個行業,哪怕只在其中佔有部分比率,也足夠小小的東吳集團收益匪淺也。
但同時,這些也必然對東吳集團造成許多限制;
他們人口就只有那麼多,佔有的土地、生存空間,也只有那麼多,在這裡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也必然讓他們在其他地區投入的精力只能稀少,比如未來的深淵戰場。
一人也好,一國也罷, 可都是有着氣運的,鞏固自身氣運是一方面,提升自身氣運同樣也是一方面,二者缺一不可也。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誰能不知?
當未來東吳集團依舊原地趟步,曹魏和蜀漢的氣運卻一再提升,誰又能確保神話三國世界不會出現其他變故?
未來,可從來都可以改變的,你做不到,無非是你的實力不足而已。
就好似當未來某一日,曹操所代表的曹魏集團,其氣運已經足以對抗來自神話三國世界天道意志之時,他難道還不敢一統三國?
到了那時的曹孟德,可不會絲毫猶豫,這個從來沒有登上皇帝寶座,可歷史上卻從來對曹孟德都施以‘魏武曹操’的稱呼,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
故而,也只能說孫權眼前選擇了一條最爲正確的道路,但也不能說這份選擇,在未來就一定是正確的,很可能這份選擇在未來被無數人反反覆覆提起,說什麼孫權眼光不夠長運之流。
當然,也不能說孫權如今選擇了這條道路,未來就只能被限制在這條道路上行走,機緣同樣也是可以爭取的,無非是大小而已。
然則,哪怕執念劉浩和方運都清楚孫權這份選擇在今日最正確不過,他們內心對孫權對比劉備,也依舊會對劉備高看一眼。
只能說,每一個創業者,都有着守成者缺乏的果斷魅力。
同樣是守城,看起來劉備和孫權都一樣只能被無數妖獸彈壓在諸多城池之內,可狀況卻從來不同也。
這種不同,仔細觀看就一眼分明,也就是傳說之中的‘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