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就趕快拿碗喝粥,忽然看到板臺上一個打壞的碗,衝外面玩着的弟弟問:“笠柯是不是你打壞了碗?”,笠柯辯白道:“又不是我,是媽媽打壞的”,靈夕馬上心一緊:他們又吵架了。總是吵,每次都吵得人心裡像打一層結,又問:“爸媽去哪裡了?”“去翻地了”,笠柯回道,邊責怪着妹妹把車的輪子扯掉了:“你再弄壞不給你玩了”,妹妹委屈地嘟着嘴,那樣子就要哭起來了。

靈夕挑着籃筐到田裡去了,想着要早點回來做好飯,不然他們回來又容易生氣吵架。

菜已經炒好蓋着竹罩子等,先舀飯餵了妹妹吃,妹妹吃飽了也還不見父母回來,天都要暗了,靈夕的心揪得越來越緊,去阿婆那裡問知不知道爸媽去做什麼了,阿婆把中午吃飯時他們吵架的事告訴了靈夕,後說他們是帶鋤頭出門的,該是到嶺上翻地去了,靈夕知道他們是去長嶺了,就出門去找。

他們果然在翻地,在山腳下就能聽到母親時不時的說話聲,帶着抱怨的翻舊事的語氣,父親久不久就回一句,或長久的不說話,靈夕喊了他們,父親說怎麼跑來了,他們翻了那點就回去,讓她靈夕先回,靈夕不放心,在荔枝樹底下等着,他們看不見以爲靈夕回去了,她很想聽清楚他們因爲什麼吵架,但也只聽得見一兩句“反正我樣樣都是不好的,別人什麼都好”“當初我是一句話不出聲,不知道是誰甜言蜜語......累我現在一身病”......

靈夕父母親的媒人是她姑姑的一個朋友,那朋友是母親孃家那邊的人,姑姑經常去找那朋友,看見靈夕母親生得美,讓她的朋友出面給他弟弟做媒,那朋友同靈夕母親也是相識的,一說即成了,靈夕當然沒聽見母親說第一次相見是怎樣的,但有一次聽見阿婆講:“......她自己來了,那時我們正在嶺上下花生,你大姑回來說你母親來在家裡等,我同你父親回家去了,最後你小姑獨自種完了那些花生......她是自己來的喔”,那時她們婆媳關係不好,幾乎不相往來的,阿婆那句“她自己來的”充滿了別樣的意味,靈夕只默默聽着,她知道這件事由她母親講出,就是“她們家的人帶去的......”,

靈夕也沒想到問那是不是第一次見面,說的時候是那麼不愉快的“密語”,只默默的聽得難受。

聽見他們要下來了,靈夕也飛快地走回去,免得他們下來看見問她怎麼沒回去。

準備着吃飯,氣氛很沉重,父親儘量的顯得像平常,坐到飯桌上,平時嘰裡呱啦的笠柯這時候也一言不發,妹妹吃過飯看見別人吃也要在桌上湊熱鬧同吃,母親說着莫名其妙的話,想起一句說一句,“你爸不要我們了,我要走了,你們自己養自己,不然我就一個個帶你們去賣了算了......”,靈夕馬上涌出了一眼淚水,直滴到飯碗裡,抽嗒鼻子,父親在旁打圓:“不要聽你媽講的糊塗話,哭什麼,吃飽飯去”,“你爸想去當別人的爸了,別人沒有爸”,“吃就吃,說這些瘋話做什麼?讓他們吃飯”,“......”越說越大聲,變成爭吵,靈夕把半碗飯放下不吃了,在父親面前她是不敢摔碗的,笠柯看到姐姐哭了,也跟着哭起來,妹妹也跟着哭起來,只有兩個大人照常的吃飯,母親完全不管這咿呀哭的場面,她胸中滿腔的惡氣只有不停地罵着罵着,父親是一句話也不接了,表情若無其事起來,叫他們馬上不準哭,把碗裡的飯吃完,他們向來懼怕他,他是妹妹出生纔在家裡,他們小時候他一直在外打工,過年纔回來一次,他們對他又陌生又熟悉,儘管從來不打罵,也一直懼怕他。

平時吃了晚飯,笠柯一定又到處跑去玩了,這天一直跟着姐姐,而靈夕也一直注意着母親,她怕她真的走了,她要是走她也要跟着去。母親帶着妹妹出門了,她也在後面跟着,母親到伯婆家去了,這伯婆是出了名的兇的,與阿婆兩妯娌到老也仍是不和睦,據阿婆講,年輕沒分家時阿公被哥嫂欺壓,他們從不敢出聲的,阿公又是從不與人有過半句爭吵的人,何況是和哥哥,父母去世得早,什麼都是哥哥作主,分家時剛收一季稻穀,只給一筐谷阿公就算是分了家,阿公也不敢出聲。

但是母親卻和這伯婆合得來,時不時去和她訴苦。

這次也和那伯婆講他們夫妻怎樣爭吵,那伯婆邊聽邊感嘆她的遭遇悽慘,同時感嘆男人的可惡。

很晚了母親也沒有回去的意思,妹妹都睡着了,弟弟也鬧着要回去睡覺了,母親說不回去了的,弟弟同那伯婆的孫子玩着玩着就一同睡了,靈夕也困得很,但她撐着,忽然她母親把睡着的妹妹交給伯婆抱着,她同靈夕走回去了,到屋後她們家房間的窗子時,母親示意靈夕不要出聲,她們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偷偷往裡看,靈夕的父親在正在一個桌子上看着寫着,他跟靈夕阿公學風水,天天夜裡要看書的,這天也不例外,靈夕和母親在外站着看了好一會,他也全然不覺,母親又拉着靈夕退回伯婆家去了,路上說了句“一家子不回來也不肯去找一找的”,她很氣憤,去抱了妹妹 ,叫醒弟弟回家去了。

靈夕睏倦得一躺下牀就迷糊睡去了。

半夜迷糊中,她隱約聽見她母親喊她的名字,她以爲是在做夢,卻越來越真,她反應過來,大哭着一沖沖下樓去,鞋也沒顧得穿,她看見她的父母扭打在一起,像要把對方殺死似的兇狠,“你就打死我打死我去”“我就打死你,今晚就打死你”,靈夕那瞬間覺得天塌了,在翻天覆地中世界要毀滅了,她大喊着大哭着去拉開他們,父親停手了,他憤怒地走去弟弟的房間,大甩房門關上了,母親大喊大鬧咒罵着他,妹妹在牀上哭得肝腸寸斷,靈夕也大哭着,一會母親不罵了,對靈夕憤然道:“哭做什麼!哭有什麼用!”她抱着妹妹安撫她靜下來又睡去了,靈夕抽噎着無法停止,拿掃把打掃地上被他們打碎的飲水機和滿地的水,她母親對她說“不要掃了,去煮一點粥給我吃,我頭暈”,她去了。

在竈臺燒着火,剛纔的情景又想起來,眼淚止也止不住流出來,噎噎地哭着,哭得滿頭大汗,額上的頭髮溼了粘在額上臉上,兩邊腦門也脹痛起來了,她實在太累了,在茅草堆裡一下子睡過去了,又聽到她母親叫她的名字,她打了一個激靈,馬上清醒過來,粥沸騰冒出來了,她打開鍋蓋子......

她端了粥給母親,母親說她肚子痛,叫靈夕去叫父親拿藥給她,靈夕很不情願,但她說“你想看着我死嗎?”,她哭着去了。

父親反鎖上了門,靈夕在門外哭着跟他說母親肚子痛,他也不起來開門,在裡面說“你拿藿香正氣水給她吃”,憤憤的語氣。

“你爸不想理我了,他不要我了的”,她母親帶着默然的怨氣,“他是個王八蛋,去黏那隻衰八婆”,“你長大了要記住你父親的衰”......她的眼裡只有冷冰冰的恨意,她沒有哭,甚至也沒有眼淚,靈夕沒有聲音地哭着,彷彿頭要炸裂了,她昏重得只想躺倒在牀上沉沉睡去,睡去,漸漸她母親什麼也不說了,她呆坐在牀頭上,她叫靈夕到牀上睡下,靈夕在牀邊躺下了,很快她就對一切全然不知了。

天亮起來,她母親的一個眼睛黑腫了,她煮了粥就出門去,靈夕也一路跟着,她到芝蘭嫂那裡,芝蘭嫂見了很是驚訝,母親倒一點不隱瞞,說完咒罵了一聲,讓芝蘭嫂擠一些奶水給她塗眼睛,芝蘭嫂找了個瓷勺子擠了給靈夕的母親,讓她連同湯勺子帶回去多塗幾次。

回來路上經過一個窗子,聽見裡面一個聲音說“成了熊貓眼”,接着是幾個熟悉的女人的笑聲。

她的母親問她和她的弟弟:“我同你爸離婚你們跟誰?”,靈夕汪着淚說“跟你”,弟弟也跟着說“我也跟你”,她母親說“要跟我不見聽我的話”,停了一會又說:“跟我沒有得吃”,靈夕只是哭着,她母親又不耐煩起來:“整天哭做什麼,哭有什麼用”......

父親一早不見人,下午回來了,後來過年,姑姑回來,把她拉到一邊,悄悄對她說:“叫你母親同你父親不要打架,把你父親臉上脖子上的皮抓破了,怎麼出去見人?”,靈夕當時眼裡只涌滿了淚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非常委屈卻一句話說不出來,她才知道她父親那天是到姑姑家去了, 應該是去借錢下廣東。

父親回來就到房間裡去,出來到廚房裡吃了兩碗粥,而後到阿公那裡去了,靈夕她們在樓上,連笠柯也不敢下來看見他。他很快從阿公那裡回來,進房拿了包,拉了他的摩托車走了,他的車連同他的人在西斜的太陽光中越來越遠,他又去廣東了,妹妹出生後他在家的這兩年是他們一家人在一起最長的日子,從小他就不在她們的身邊,每年只在過年的時候回來,每次回來都躲在樓上很不情願下來,他帶回來的包裡有零食,但他們很害怕去翻,直等到他不在的時候,拿了趕快離開,生怕被他撞見,她們對他一直有一種懼怕,他很熟悉但又不親近,他是慈愛的父親,但又是你不太敢與之說話的父親。靈夕痛恨他對母親的痛打,但此時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竟又十分不是滋味,她終究是鬆了一口氣。母親看着他遠去的車子,咒罵了一聲,那一聲咒罵在靈夕看來驚心動魄,她不願那咒罵成真,儘管她還是恨他父親的兇狠,但她無法接受他死去。眼前的母親讓她感到陌生起來。

他們這一天都在屋子裡跟着母親從這個房間到那個房間,生怕她走了不帶他們走。直到傍晚了靈夕的母親叫她去田裡扯菜苗,她纔去了。

靈夕在田裡無聲地扯着鴿腿苗,夕陽照在她的右半邊臉上,汗珠順着她耳邊細碎的發流下來也全然不覺,直到頜下感到一點冰涼感,忽然一個人驀然出現在她面前,陽光中她還是看清了他的臉,但她馬上低下頭了,這時候她真感激她的微黃的前劉海給了她一點遮擋,只是她希望它再長一點,最好能擋住她的眼睛。那林書浩用嚇她的口吻說道:“邱靈夕,你今天竟然不去學校!”,靈夕頭擡也不擡,只顧扯着鴿腿苗,見她久久不答話,他蹲下來:“哎,你怎麼了?”,靈夕還是不答他,眼淚卻出來了,林書浩嚇起來:“啊?這?”,他再不敢問了,只得告訴她老師讓他叫她明天去上課。靈夕也不點頭,仍是扯着手上的鴿腿苗,林書浩待了一會走了,又回頭說:“你明天要去啊,不然我會被老師批評”。

第二天靈夕很早就到了學校,教室裡還一個人都沒有,她在自己的桌上埋頭抄寫着,林書浩一路上沒看見她,以爲她又沒來,到教室見她已經在位子上了,才放了心。

教室裡漸漸熱鬧起來,樑敏華她們來了,過來問靈夕昨天是不是生病了,沒來學校,靈夕應了“嗯”,仍不停地抄寫着,女孩們對她悶頭抄寫倒是很習以爲常,只敏華感覺她有點不開心的樣子,以爲是因爲生病。

一早上很快過去了,放學靈夕走得飛快,她心裡還是擔心母親是不是已經不在家了。

在家門口,阿婆和六叔婆都在,正竊竊說着些什麼,看到靈夕回來,她們告訴她,她的母親去罵了那個女人,還潑糞到她家門口,靈夕聽完只覺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從此他們將會成爲全村人議論紛紛的對象。

她去找她的母親,她正在罵着,那些話她想自動過濾卻偏偏聲聲入耳,句句鞭子打在她的臉上似,許多小孩子在看,也許還有她的同學,她也知道周圍房屋的樓頂上,窗口裡,有一雙雙眼睛在看着這一切笑話。

那扇大門緊閉着,她是希望裡面沒有人的,她不恨任何人了,她已經不在乎一切了。她叫她的母親回去,她的母親不理她,她大吼她道:“你不覺得丟臉我都覺得丟臉!”,她回她道:“這就覺得丟臉了嗎?......”

她不想再理她了,她回去了,她看不起她——大不了同他離婚,何至於這樣沒皮沒臉?

笠柯來叫她去上學了,他是不知道早上發生的一切的,靈夕希望他最好永遠也不知道,不用像她一樣從此在世人面前沒臉面。她讓他先去,她其實是根本不打算去,她一直躲在阿公這裡,阿公也不和她說什麼,老人那天夜裡當然聽到了爭吵聲,他在他兒子向他道別那天只勸他一聲道“夫妻間不要爭吵,會影響孩子,凡事多忍讓”。阿公知道到了上學的時間,見靈夕久久不去,知道她是在逃避,他躺在牀上,他起牀也變得艱難了,常要阿婆扶他一把才起得來,他大多數時候都是躺着,他慢慢地纔對靈夕說:“孩子,無論什麼事情也不要影響讀書,讀書是很寶貴的,人要讀書纔有本事”,靈夕悶頭不響,用竹籤刮地上磚縫裡的泥,阿公又道:“今日不去,明日也要去,不如今日大方地去”。

靈夕還是去了,她在路上奔跑起來,她從來沒有跑得這樣快過,六年來,她每天按時到學校去,從來沒遲到過,這次她知道她已經遲到了,但即使遲到了也還是要盡力奔跑。

伍老師正在上着他的數學課,靈夕喊了一聲“報告”,課堂上的說話聲頓時靜了下來,一道道目光投向了靈夕,講課總是慢吞吞的伍老師的聲音,從來沒在課堂上這樣清楚過:“靈夕,你怎麼遲到了,要按時到校,進來吧,下次不要遲到了”,仍然是他那不慌不忙的語氣,靈夕往她的座位上走去了,忽然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靈夕,你媽爲什麼去潑糞給人家啊?”,教室頓時響起了幾聲笑,靈夕只覺臉上發燙,無地自容,比從前被發現穿男式褲子還感到羞恥。女孩們衝那說話的人說着“真多嘴”,數學老師慢慢地又說着:“認真聽課,不要說與課堂無關的話”,又開始了他慢吞吞的講課,靈夕快速地跟上老師的思路,她覺得她什麼也沒有了,也許只有學習上才能挽回一點點什麼。

下課了,男孩們早忘了課堂的小插曲,又衝出教室瘋鬧起來了, 有幾個女孩子想像平時一樣過去靈夕的座位和她說話,又有點猶豫着,還是敏華以她一慣的爽快風格過去問她去不去洗手間,靈夕搖了搖頭,又埋頭抄寫了,女孩們也和樑敏華一道去了,她們仍像平常一樣嘰嘰喳喳說着話。

放晚學回來,沒看見母親在家,以爲她只是出去了,靈夕去阿婆那裡,平常去問阿婆,即使不知道,但根據她出門帶了什麼總能知道她去做什麼了,這次阿婆告訴她道:她帶着你妹妹說去打工了,她不是跟我講的,我去菜地了,也不知道她去,她是同你阿公講的,叫你阿公告訴你們,她留了27.5塊錢在房裡給你們先用着,說過段時間你父親就會寄錢回來。

靈夕回來簡單跟弟弟講媽去打工了,叮嚀他煮飯,就去田裡拔豬菜了。

林書浩打球回家經過她拔菜的田野,停了自行車,走下田去看了看她,但似乎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靈夕完全當他不存在似的只管拔着她手上的菜,林書浩說道:“幸好你早上去學校了,不然那語文老師又說我辦事不力了”,靈夕還是不說什麼,林書浩又找話道:“下午你遲到幸好不是他的課,不然肯定被他批評,有次我遲到他就找我去批評,說我驕傲不重視學習......”馬上又想到靈夕或許不想提起下午的事,他也就不說了,見靈夕也始終不說一句話,他只好回去了。

敏華自從飯桌上她母親談起,才更清楚地知道靈夕家裡發生的事情,她母親還讓她多關心靈夕,說靈夕阿公從前幫助過他們呢,其實就算她母親不說,她也想多給靈夕一些鼓勵,但她在學校總是沉默着做自己的事,她也只能像平常一樣到她那裡看看她的抄寫,她提出去她家找她也被拒絕了。她只好和林書浩一起去問數學題時讓他也關心一下她。

林書浩從敏華那裡聽說了靈夕家的事,不然也只是聽到一些傳言。

即使她還是不跟人說話,他還是在打球回家經過的時候停下來,走過去看看她。

他問她:“那邊的胡蘿蔔是你家種的嗎?”,但靈夕沒出聲,他拔了兩根洗淨吃了,又跟她說:“很甜,你要不要?”,靈夕呆看他一會,又拔自己的菜苗了,林書浩蹲在一旁把兩根蘿蔔都啃完了,忽然他有點靜默,“其實我也有點理解你的感受”,他低頭扯着田裡的草,“我爸媽也爭吵,也常年不在家,我一直跟阿公阿婆在一起,也挺好的”。他以爲靈夕還是不想開始和人說話,但他走的時候,她忽然說“我沒事”,他回過頭有點驚訝:“那就好”,剛想說“你要和我們說話”,但她又埋頭拔自己的菜了。

這天下午的自習課上,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和身旁的人說着話,靈夕忽然向走到蘭芳的座位說了聲:“蘭芳,你的歌我抄完了”,大家聽到這一聲忽然都靜了下來,她是這幾天來第一次開口對人說話,見大家都看着她,靈夕又道:“誰還要幫抄歌嗎?”女孩們都說“我要”“我要”“我也要”,一個個都把筆記本拿過來鄭重地交給靈夕,靈夕一下子手上捧了厚厚一沓,笑了起來:“都故意湊熱鬧的是不是?”話沒說完,眼淚卻來了,樑敏華也拿她的數學筆記本過來:“我沒有歌詞本,也從來不抄,但也給我抄一首吧”,說完把她的放在了最上面,林書浩把他的作業本也拿過來,放在最上面:“大家扔你毛毛蟲都沒哭,這倒哭了?”福成在那邊喊着:“男生也幫抄的嗎?幫我抄首《衝動的懲罰》”,大家聽了鬨然笑了起來。

傍晚,林書浩經過那片田野,又停下來了,從那菜地裡又拔了兩根胡蘿蔔,洗了一路吃着走過去,“你家胡蘿蔔真甜”,邊說着邊坐在田裡,靈夕呆呆的看着他,林書浩被她這麼一看:“難道不是你家的嗎?”,靈夕搖搖頭,林書浩說不管了,靈夕悠悠地問:“有什麼氣味嗎?”,林書浩答道:“什麼氣味?我洗過了”,“我剛衝化肥到水裡淋過”,說完靈夕笑了起來,林書浩停住了嘴裡嚼着的胡蘿蔔,聞了聞手上的半截,又滿不在乎地道:“吃都吃了,反正也沒什麼味道”,靈夕道:“估計澆糞上去你也吃了”,林書浩回道:“那我肯定能吃出來”,“可是已經吃了”,說完兩人都笑了,“不過都這麼大了幹嘛還要施肥?”,“因爲它們還可以長更大”,“估計沒等到那天被我拔完了”,靈夕只是笑了,也不理他,忽然他說:“你就應該多笑笑”,靈夕忽然道:“我不是因爲他們都走了難過,其實我倒希望她走,但我怕她走了不再回來”,林書浩道:“其實大多數父母都會爭吵,過去了就好了”,靈夕沉默着不再說什麼,有時候她進去母親的房間,看到牆上掛衣服的釘子空了,顯得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妹妹椅子上紙箱裡的衣服被疊到櫃子裡去了,她真是非常想抱一抱她,牽着她的小手走路,那時候想到的倒不是那些羞恥,只是深切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