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慘烈
沒有具體傷亡數字！
因爲戰鬥還未結束，已經陷入瘋魔的中日雙方眼中只有那個近在咫尺的對手，幹掉對手，纔是唯一的念頭，那會有時間去統計自己的傷亡？
一營一連一排在日軍第三次衝鋒的時候就減員高達一半，所有重傷員都沒來得及撤至第二道防線，高達200人的日軍就衝上了陣地。
爲數已經不多的手榴彈在那位已經被重機槍打斷一條腿的楊姓老兵的請求下，全部留給了傷兵！
連續騰起的七股硝煙將跳入戰壕的十幾名日軍炸得滿地翻滾，也將日軍鼓起的最後一絲勇氣給炸沒了，陣地上的中國士兵個個滿身血污，他們幾乎沒法分辨誰是活的，誰是死的。
而在這種激戰正酣的狀況下衝一具‘屍體’補槍絕對是將自己向鬼門關送的行爲，可不補槍，‘屍體’隨時可能變成要人命的炸彈！
真的是太難了。
位於一線的三個步兵排最終只有不足三分之一能退回第二道防線，老孔同志的眼珠子紅的幾乎能滴出血！
那是他的尖刀連，和日軍打了小半年仗，總共損耗不到五分之一，結果這一仗倒好，只給他剩下三分之一，老本都差點兒給打光了。
只是，瘋了一樣的日軍沒有給這位未來的晉西北鐵三角之一的戰將繼續心痛的時間，憑藉着攻克一線戰壕的攻勢，連續朝着第二道防線發起了攻擊。
一營兩挺重機槍在日軍第三次衝鋒的時候，就已經被日軍的兩門步兵炮給炸成了漫天零件！
日軍的兩門步兵炮爲了對付中方這兩個最有威脅的火力點，不僅是步兵炮絲毫不停歇的狂轟了近100發炮彈，就連擲彈筒兵都抵近至戰場100多米的前沿，超過6具擲彈筒瘋狂對着500多米外的重機槍火力點轟擊。
兩挺重機槍的完蛋，也是日軍步兵衝進一線戰壕的主因！
但，來不及撤離的中國重傷士兵將自己的身軀化作炸彈和陣地化爲一體的慘烈，阻擋了日軍的攻勢！
據戰後統計，整個一線戰壕內選擇和日軍同歸於盡的傷員竟然高達16人，報至921師師部後，引起師部震動。
因爲僅這一條，這16名烈士就有資格申報一等功，而一個連就報16個一等功，而且還不包括在戰鬥中表現出衆的，比如那位身負三處槍傷依舊拒絕撤離奮戰在一線的少尉排長，比如那個用刺刀捅死兩名日軍併成功揹着受傷排長撤離的二等兵，這實在是太超出大家的理解範圍了。
因此，921師師部甚至派出了工作組對769團一營該戰戰場統計進行了覈查！
覈查的結果令921師師部全體大受震動，據說，聽完覈查組組長語氣沉重的彙報後，921師兩位主官和幾位副主官紛紛脫下帽子，向已經犧牲的烈士們默哀，並向那位早已是滿臉淚痕的769團團長行軍禮致敬，並說出了那句本應該在十幾年後，已經升格爲萬歲軍，由大將軍致敬該部的名言：“烈士永垂不朽！中國人民不會忘記你們！769所有奮戰於一線的指戰員，萬歲！”
萬歲軍，提前十幾年享受了屬於他們的榮耀！
但，這都是犧牲換來的，或許，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榮耀！
可當戰爭來臨，他們能怎麼辦？他們不是社會精英，他們這一生都沒見識過什麼世界，如果不是因爲想讓自己和家裡人能吃口飽飯的夢想，他們其中的絕大部分人或許最遠也只會去距離村子幾十裡的鎮上。
燃燒自己，是他們這些最普通的士兵在危機來臨之時，唯一能做的。
不怪這些見慣慘烈的大佬們會如此震撼！
給覈查組展示的證據很簡單，是一具具戰士遺骸！長柄手榴彈的巨大威力幾乎把人體撕裂，每個人身上都是幾十處創孔，血液早已流空，軀體慘白的觸目驚心，如果不是近距離，根本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長木柄手榴彈，只有中國軍隊纔會裝備，日本人的甜瓜手雷，彈片傷或許很多，但爆炸威力卻是遠遠不如。
最終，整個晉東大戰結束後，雖然683旅戰功赫赫，僅是神頭嶺一戰就覆滅日軍1500人，還不論北幹嶺之戰，但一等戰功的人數，竟然不如769團一個營！
不是該營打得太慘，而是，那應該是這半年來，整個八十集團軍第一次有一支部隊，在兵力大致相當的情況下，在野戰中和擁有火炮的日軍序列打成平手，這是那些裝備優良的多的嫡系部隊都極少出現的戰況！
這給了整個八十集團軍更大的信心，日軍，不是不可以戰勝的！
小村宏連續組織的五輪決死衝鋒，不是沒有成果，第三次攻下第一道防線，第五次雖然又被擋住了，但如果再來一次，他敢肯定，一定會把已經搖搖欲墜的中國人防線給衝破，最後勝利一定屬於他們。
事實上，日本陸軍少佐的預感很正確，因爲日軍連續五波衝鋒，一營被迫大量消耗彈藥，基本上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將最後的子彈儲存算了一下全部發下去後，平均每兩名士兵纔有三發子彈！
那意味着，兩輪射擊後，就可以上刺刀白刃戰了，就連老孔同志都拎上了步槍，他心愛的駁殼槍在日軍第三輪衝鋒中就成了擺設！
可惜，時間，沒有給小村宏這個機會！
就在日軍組織最後的二百人，甚至連輕機槍手和擲彈筒手都加入步兵序列已經前進到距離二線陣地接近60米的衝鋒距離時，後方的山崗上，突然傳來嘹亮的衝鋒號聲！
平地起驚雷！大致說的就是這個。
‘滴滴滴嗒！’的衝鋒號響起的那一刻，中國士兵和日軍士兵都呆住了，雙方首次做出了同一個表情包——不可置信的看向遠方山崗。
數百米外，無數的灰色軍服涌出，然後，潮水一般直撲陣地，吶喊聲，早已壓住了陣地上的槍聲和爆炸聲。
“撤！”小村宏咬着後槽牙，做出了這一生最英明的決定。
日軍潮水般退下，連戰場遺留的屍體都來不及擡走，全軍撒開腿就跑路，撤退的異常堅決。
這也是勇氣盡喪的體現。
先前和769團一營鏖戰的這一個小時，早已經將他們曾經的驕傲打落塵埃。
中方的兵力甚至比他們還要少，無任何火炮，僅有的兩挺重機槍也早就被摧毀，幾乎就是一支純步兵，但依舊將他們死死擋在陣地之外。
其實，就連紅了眼珠子的小村宏，也懷疑過一點，就算他最後能攻克陣地甚至全殲這支中國軍隊，他的麾下還能活幾人？
或許，他會成爲108師團雖然獲得最後勝利但依舊最悲劇的少佐級小隊長吧！
他甚至還懷疑，自己無論勝敗，都會挨大耳刮子，但那，可能還是最好的結果。
但無論怎樣，這位被一營打擊得都快失去信心的日本陸軍少佐，在這一刻做出了最英明的決定。
只要再晚兩分鐘，他和最後剩下的二百多名日軍，一個都別想走。
因爲來的，是整整一個步兵團，683旅麾下主力團——772團！
齊裝滿員不說，還因爲四行團的到來，足足多了三個全日式步兵連，甚至，還有一門37毫米戰防炮，那是‘王小強’同志賴在旅部三天，找程旅長硬磨來的。
只不過，戰防炮和負責該炮的炮兵排不是屬於772團的，只是臨時借調給772團的，但那，已經足夠讓從師部返回的772團兩大主官滿足了。
這兩位可沒想到，僅僅一個月不見，772團就來了個鳥槍換炮，多了三個擁有全新裝備的步兵連不說，竟然還擁有了一門可以打坦克的火炮！
四行團送的4門戰防炮那可是香餑餑，別說772團這個團級部隊別想，就連683旅也不一定能保得住，本來是鐵板釘釘的要被師部調走的，但因爲683旅馬上要打神頭嶺這一仗，師部兩位大佬決定將四門炮暫時留在683旅。
而683旅那位主官也不是非常人，立刻組建了旅屬炮兵連，人員全是精挑細選，教官全由四行團提供，因爲炮彈足夠，就像賣油翁一樣：無他，唯手熟爾！
半個月時間，每門炮轟出將近200發的實彈，將本就有點基礎的炮手給喂出來了。
你說，就772團目前的實力，別說小村宏現在加上兩門步兵炮和重機槍小隊總兵力不超過300，就是他先前全盛兵力的時候，估計也會被兵力超過2000的‘土八’戰力第一團按在地上摩擦。
直至此刻，被未來命名爲半壁山阻擊戰結束！
戰後傷亡統計，769團一營：戰死官兵爲196人，重傷148人，輕傷162人。
而一營參與此戰總兵力才爲500人出頭，那意味着，人人帶傷，就連一營營長老孔同志，胳膊上都鮮血淋漓，見到772團三位主官，連敬禮都做不到。
原因是，772團三位主官，包括一向看到他就瞪着大眼珠子和他較勁的‘王小強’同志，看完屍橫片野的戰場，主動向他這個‘下級’行了軍禮。
這片戰場，實在是太過慘烈了。
還算廣闊的戰場掃一眼過去，竟然處處可見鮮血和屍骸，灰色和屎黃色交疊着，成爲整個戰場唯二的兩個主色調。
而事後清點，不算日軍帶走的，光是戰場上日軍遺留的屍體，都超過200具，那意味着，就戰死而言，中日雙方在這場狹路相逢的野戰中，打出了1比1的戰損比。
這可不是什麼伏擊戰、奇襲戰，純粹的硬碰硬，以死換死！
戰果很輝煌，可鮮血令人黯然！
老孔同志那麼堅強的一個漢子，在772團三個主官向他敬禮，他努力半響卻無法擡起胳膊回禮的那一刻，淚水直接將他臉上的黑煙衝出了兩條白道。
他的一營，打殘了！
769團主力營，此時的戰鬥力還不如補充團的一個營，至少在半年內，休想恢復到以前水準。
這，他咋對團長交待啊！
更痛苦的是，駐地還留有一個炊事班和一個宣傳隊，出發的時候他們敲鑼打鼓，期待自己的弟兄們打完勝仗勝利歸來。
現在，勝仗是打了，但人了沒了一小半，將近200熟悉的臉不在了。
一想到這些，這名經歷過雪山草地，眼睜睜看着自己戰友被沼澤吞噬，被飢餓寒冷擊倒卻無能爲力，自以爲能接受所有苦難的堅強軍人，蹲在自己的幾位老戰友眼前，哭得像個孩子。
勝利，很甜美，可是，也苦澀的讓人難以下嚥！
“老孔！老子一定會幫你的弟兄們報仇的，相信我！”王小強狠狠抱緊了老戰友的肩膀。
772團留下一個步兵營協助769團一營打掃戰場，剩餘全軍1500人，高速奔向屬於他們的戰場！
而小村宏那邊，內心之憂傷可不比黯然神傷中國軍人少多少。
戰場上遺留了超過200帝國步兵的遺骸不說，能攜帶走的遺骸也近60具，重傷員近100，而剩下的200名步兵，亦是人人帶傷！
爲了攜帶走更多的傷員和遺骸，他們甚至被迫丟掉了大量輜重，大車和馱馬上，駝的都是人體，無論遠近，看起來都是一支敗軍！
事實也的確如此，從戰場結局看，一營和小村宏所屬，是打了一個平手，近乎1比1的戰損，中國軍隊拿出了非凡的勇氣和技戰術水平，但日軍方面也不差，一樣扛住了可怕的傷亡率，直到中方援軍抵達還能保持足夠士氣進攻。
可他們沒能跨越769團一營的防線，也沒能阻止隨後急行軍而來的772團抵達中方指揮官預設的戰位，這導致已經行軍至北幹嶺區域的日軍主力喪失了佔領側翼高地的機會。
從戰術上說，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在戰後108師團的高級軍事會議上，小村宏因此被拉出來‘鞭屍’，成爲日軍此戰失利的罪魁禍首之一。
最終，這位原本有機會成爲陸軍少將的倒黴蛋被削去所有軍職，灰溜溜的回國。
但顯然，此戰失利牽連甚廣，不是他一個區區陸軍少佐就能頂缸的。
幸好，還有更大頭的倒黴蛋頂在他前面。
比如，那位嚴令他進攻，卻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幫助的日本陸軍大佐。
在772團趕到時，日軍主力也開始正式進入北幹嶺地區，而769團主力因爲拋棄掉所有輜重，僅攜帶槍支彈藥，在山路上跑出了輕步兵最高水準，也於此時趕到預設的北幹嶺正面陣地。
25分鐘後，伴隨着日軍前鋒部隊抵達，戰鬥開啓。
772團前鋒連，也登上了側翼高地！
已經和北幹嶺正面陣地開始互相對射的日軍主力，至此，已經失去了戰場主動權，打道回府纔是他們目前最正確的選擇。
可那就意味着，黎城和神頭嶺的日軍全部被放棄，顯然，那種結果別說下熊元無法接受，時任日軍援軍最高指揮官的108步兵聯隊長也一樣不能接受。
不僅是駐紮黎城的第六步兵大隊是他麾下，而且那位日本陸軍大佐比誰都明白，黎城裡還有他用於賄賂室內壽衣大將閣下的海量黃金和珠寶，那是他花費半年才搜刮到的，聽說室內壽衣大將閣下即將回國晉升，沒時間再給他又一個半年了。
於是，擁有超過1500兵力的日軍主力，不顧一切的開啓了他們的狂攻模式。
10輛擁有裝甲的94輕型坦克，隨軍的多達10門各型火炮，都是那位日本陸軍大佐的底氣。
‘土八’們使用的還是十五年前的制式步槍，最大口徑的火炮也不過是迫擊炮，除了有地理優勢，他們還有什麼？
別說一個步兵團，就是一個步兵師，擁有着驕傲和火力優勢的1500餘日軍也有信心擊潰他們。
何況，北幹嶺地區的山勢並不險峻，有些坡度甚至平緩到94式輕型坦克都能上去。
在交戰的前20分鐘，幾乎都是日軍在發威，日軍的炮火，將本就植被不多的太行山山巒變得更光禿禿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