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孫四兒滿頭大汗的跑到馬車邊上,張楚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發現馬車停下來了。
“幫主!”
“前邊有一個使槍的年輕漢子,擋住了咱們的去路,索供奉上前驅趕,被他一槍振飛了。”
“嗯?”
張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索泰可曾說,堵路的是幾品?”
孫四兒:“於供奉剛纔提了一嘴,應當是七品。”
“有意思!”
張楚笑了笑,珍而重之的收好膝上的真氣秘籍,抓起倚在身側的驚雲刀,長身走出車廂。
大劉連忙牽青驄馬過來供張楚乘騎。
張楚打馬往前走。
黑壓壓的人馬,在青驄馬的馬蹄前分開。
一襲白衣博帶,在一水兒紅黑玄甲之中緩緩前行。
“幫主!”
見張楚前來,以索泰爲首的一干供奉連忙揖手行禮道。
張楚隨意的擺了擺手,目光落在擋在他太平會大旗前的那個年輕漢子。
年輕漢子當真年輕。
看年紀,比他還要年輕一二歲。
這年輕漢子面容輪廓清晰,五官明朗,星眉劍目,但一臉紈絝子弟式的慵懶笑容,破壞了他眉宇中的英氣,看起來有些憊懶。
一身料子極好的青色大袍穿在他身上,也是鬆鬆垮垮,還像婦人的抹胸宮裙一般露出一小片精悍胸膛,很是風騷。
偏生一頭未用簪、也未用冠的柔順長髮,披肩垂落,隨微風飄動,又給他憑添了絲絲飄逸的氣質。
他騎在一匹渾身沒有一根雜毛的神駿白馬上,一手提着一根盤旋着細密暗金紋飾的銀纓點鋼槍,一手提着兩壇酒,靜靜的佇立在馬道中間,與兩側青山相映成輝,一點都不顯得違和。
這是一個浪蕩子。
一個不招人討厭的浪蕩子。
張楚在打量他。
他也在打量張楚。
“太平張楚?”
他笑着問道,聲音很有質感,帶着一股痞子氣。
張楚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稱呼自己,覺得很有意思。
他點頭,風輕雲淡的問道:“我是,你一個人攔我太平七千弟兄的去路,不怕死嗎?”
“你不敢殺我。”
青衣年輕人微微搖頭,語氣篤定的就像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他一甩手,一罈酒飛向張楚:“請你喝酒。”
張楚接住酒罈,沒察覺到酒罈上有化勁纏繞。
真的只是單純給他扔了一罈酒而已。
張楚看了看這壇酒,搖頭道:“不好意思,我只與朋友喝酒。”
青衣年輕人不管,右手揮動點鋼槍一轉,輕輕巧巧的挑開左手酒罈的泥封,仰頭灌了一口。
清冽的酒液順着他精緻的下巴落在他的衣袍上,越發的放蕩不羈。
張楚看着他,問道:“你還未告訴我,我爲何不敢殺你?”
“啊!”
青衣年輕人痛飲下一大口,酣暢的哈了一口氣,眯着眼笑道:“因爲我是李無極啊,西涼李無極!“
他笑的時候,一雙星眸彎了月亮,很秀氣,也很好看。
很少能有男人,能將眼睛彎得這麼好看。
張楚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而搖頭:“沒印象。”
“那是你孤陋寡聞。“
李無極不在意的說道,語氣中充斥着一股近乎中二的強大的自信,“西涼天傾軍,總聽說過吧?”
張楚想了想,試探着問道:“西涼鐵騎?”
李無極點點頭:“我家的!”
張楚忍不住挑起嘴角,他已經很久沒遇到過這種拼爹拼得如此之坦然、如此之理直氣壯的二代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他遇到的二代們,大都總是擺出一副“我能有現今地位、財富、實力,全是憑我自己的努力,和我爹、和我的家族沒有多大關係”的架勢。
連烏潛淵以前身上都有點這種氣質。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玄北州內的確沒人敢殺你!”
他直白,張楚也不跟他兜圈子。
西涼鐵騎的少帥,論地位,不比霍鴻燁低。
現在玄北州淪陷大半,只怕連霍鴻燁都要看西涼鐵騎的臉色,玄北州內還有誰敢跟西涼鐵騎的少帥過不去?
張楚心頭還是比較信李無極所說的話。
氣質這玩意兒,雖然看不見、摸不着,但的確是真實存在的。
二哈的氣質,即便是在狼羣中不也那麼的耀眼麼?
就這哥們這一身逼氣天成的浪蕩氣,就不是等閒的富貴人家能養得出來。
李無極認真的說:“就算有人敢殺也肯定殺不了,你別看我現在是一個人,真要有人想害我,指定會有十個八個氣海大豪跳出來保護我!”
”哈哈哈……“
張楚終於忍不住了。
這哥們身上這股子不要臉的勁兒,堪稱骨骼清奇啊!
李無極鄙夷的看着大笑的張楚,彷彿在說:愚蠢的凡人……
“好吧好吧,李公子,你堵我,有何指教?”
張楚好不容易憋住笑意,持刀拱手道。
李無極:“聽說過你一些事,覺得你很有意思,就來找你和喝一罈酒、打場一架。”
張楚搖頭:“酒就不喝了,我現在真的只和朋友喝酒,打架,你不是我的對手。”
李無極的氣息,給他的感覺很奇怪。
就像是羽毛一般的輕飄飄的,難以捕捉。
但這股氣息,給不了他壓力。
“我知道。”
李無極點頭。
張楚的氣息,有些像山嶽,又有些像焚城烈焰。
給他的壓力極重,他幾乎找不到出槍的角度。
他已經很久都沒遇到能給他這麼大壓力的七品了。
沒想到剛進玄北州,就遇到了一個。
闖蕩江湖,果然很有意思。
“可惜了,那酒下次再喝、架下次再打吧!”
他將點鋼槍掛到馬背上,抓住繮繩驅動胯下白馬,慢悠悠的向着張楚行來。
分散在張楚周圍的供奉與幫衆們見狀,紛紛不自覺的往他身邊簇擁過來。
張楚一擺手,問道:“你要北上?”
“對啊。“
李無極又仰頭灌下了一口酒,白皙的面頰上迅速扶起了兩團紅暈,似乎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我要去看看,把霍鴻燁打得屁滾尿流的北蠻人,長什麼樣子。“
張楚本不欲多事,但這個和外邊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的白蓮花官二代,給他感觀的確不錯,就順嘴說了一句:“最好還是別去了,那邊兵荒馬亂的,鎮北軍與北蠻人兵力分佈犬牙交錯,哪怕你身邊真帶着十個八個氣海大豪,也不安全。”
“我可是李無極啊。”
李無極搖搖晃晃的笑道:“北蠻人怎麼敢動我!”
他驅馬,旁若無人的走進擁擠的紅花堂幫衆當中。
張楚一揮手,一衆紅花堂幫衆頃刻間就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來。
他與張楚擦肩而過,打着酒嗝擺手道:”謝啦,記得下次見面,要喝酒、打架啊!“
張楚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目送一身青袍的李無極,在紅黑色的玄甲林當中晃悠悠的離去,臉色有些沉凝。
大離的上層,與北蠻人的上層之間,果然存在着某種潛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