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苑扭頭看了過去。
文華殿大學士楊守強,內閣羣輔,是最有資格接替岑閩舟做三輔的官員。
哦,說一句,首輔言遠,次輔古蘊程、三輔岑閩舟皆是文淵閣大學士,言遠加太子太師,古蘊程加太子太傅,岑閩舟加太子太保。
朝廷關於閣臣品階有規定,大學士加太師、太傅、太保者,乃爲一品也;大學士加尚書者,二品也;大學士加侍郎者,三品也;大學士未加升者,五品也。
所以,現在說話的文華殿大學士楊守強雖是羣輔,卻是個五品官。只是他曾教導過當初還是太子的景和帝,加之自其丁憂起復之後體力多有不濟,景和帝就將他從詹事府少詹事變成了文華殿大學士,還順帶扔到內閣閒散生長。
大概是因爲景和帝認了和楊守強的師生名分,故而內閣裡,就是首輔言遠對其也是多有寬容。
所以,他這個五品官當的還是挺風光的。
關於楊守強的資料,盛苑在腦袋裡浮現過後,就給扔到一旁。
只聽楊守強沉聲道:“臣以爲,涿函府知府行事或有急切之嫌,然其所爲有根有據,不當以罪論處。”
景和帝點點頭:“愛卿言之有理。”
“聖上,自大燕起,關於女郎郎君三十不婚,只罰其繳納稅銀,無有強行婚嫁之要求。”盛苑看着楊守強,“人皆說,燕法陳隨楚從之,雖說我朝對於此般政令沒有詳細規定,但是燕、陳兩朝都有修訂,便是按照前例也當從燕、陳之規!更何況,各地每個月財稅裡都包括此般稅銀哩!
那卓訟師亦是按期繳納稅銀罰款,若非涿函府知府以勢壓人,何以嫁給區區從九品的官吏,逍遙自在多好!”
“盛御史,你尚小,不懂上官想要給下屬保媒之心,涿函府知府許是識人不清,讓那照磨所照磨所欺,可也不當從嚴罰之。”
“楊學士,您以善意推論,下官無話可說,只是,若真如您所想,知府大人親自保媒,那照磨該當對卓然安百般呵護、好好珍惜纔是。何以動輒打罵?傳了出去,豈不是顯得他對自家知府毫無敬重之心?!一個照磨,有吃有喝有奉祿,他能撐着這樣大的膽子跟知府唱對頭戲麼?!”
“可是一府長官,何以對小小的訟師動手?”楊守強不似何登雲那般激動,語調也很溫和。
盛苑笑了笑:“自然是對付不過,打算玩兒賴哩!就好像賭坊的牌桌上,賭不贏了就出老千兒!”
“咳咳咳!”景和帝沒想到盛苑這丫頭在朝堂上也這樣敢說,頓時讓自己口水給嗆到了,“盛愛卿,你就不用表現自己懂得多了!”
這孩子,真真是,啥都拿來比喻啊!
見多識廣也不是表現在這兒的!
得到景和帝兩顆免費白眼兒,盛苑無奈的搖搖頭,不是她不講究,實在是,面對裝傻的同僚們,她不這樣接地氣兒說話,他們聽不懂啊!
“盛御史,涿函府知府牽線保媒或有不察之錯,可虐待那位卓姓女郎者,乃是其夫家,那位照磨按律當受十五大板……府衙可將其免職,亦許卓姓女郎與其和離。”楊守強似乎退了一步。
盛苑心知若是這般,條件也還可以,畢竟訟師本就受輕視慢待,加之卓然安又是個女郎,能從這段婚姻走出就不錯了。
只是,想到卓然安蹉跎的時光,盛苑就是有口氣憋在那裡上不來下不去。
“涿函府知府也當罰,此乃以儆效尤之舉!令其不敢再錯,令旁人引以爲戒。”
盛苑目光在羣臣臉上輕輕滑過,見衆人皆不以爲意,不由有些鬱郁。
“名義呢?”楊守強看盛苑這般堅持,忍不住樂了,“律法書哪條規定他此舉有罪,此舉當罰?
知府者正四品也,此乃一方大員,無有律法支撐,何以懲罰?”
“……”盛苑意識到自己之前忽略的問題了。
是啊,此般事件裡,那個照磨當罰,那個訟師當放,這般已是完美,至於涿函府知府,卻是完美脫開……這般結局很難讓人意平。
“那就在銓敘記錄上給他記上一筆!”盛苑想了想,毫不猶豫說,“此等妒賢嫉能之人,連向來輕視的女郎都要設計,更遑論郎君乎?”
果不其然,她此言一出,數個官員即刻請奏:“臣等附議!”
“……”楊守強沒想到這幾個老同僚竟然這般表現,他們之前不是很古板的?
眼瞅着此時算是塵埃落定,楊守強眯了眯眼,旋即笑着朝景和帝拱手:“臣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