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形桌前，異人界九佬各佔一位，目光流連在那空缺的位置上。
兩年前，風正豪還沒有成爲十佬之一，他們也是九個人，但這異人界的‘佬’自最初公司成立時的五個人開始，一直是呈增長狀態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了減少。
哪都通的董事長趙方旭坐於主位，胖乎乎的臉上有些疲態，道：“電話裡說不清，在會議開始之前，有些事，我要先告知諸位一聲。”
“昨夜事件中的一方，李禾的身份並非只是異人，還是清華大學的傑出學生，是被上面看好的有機會成爲國寶級生物學家的苗子。”
除了早就知情的呂慈外，其他人都因這開場白而有些驚異。
生物學家是什麼東西？
‘上面’……看好？
“先說明這件事，不是要以此來壓誰，我們也算相識多年了，我趙方旭是什麼人，大家都清楚。異人界的事異人斷，這個原則是不會變的，而且苗子只是苗子，否則上面也不會支持他隨意在異人界走動。”
“說這件事，我只是想說在王老爺子討要大羅洞觀與李禾發生衝突後，我已讓徐四告知過王老爺子。
所以王老爺子知道挑明約戰，公司一定不會允許，李禾也知道，於是雙方默契地以私鬥的方式解決雙方矛盾——公司將這件事定義爲兩廂情願的私鬥，兩邊都有責任。
一方主動引誘設伏，一方明知如此仍去應戰並最終獲勝。”
“另外還有一點，王老爺子應該是做過輸了這場戰鬥的準備，王家昨晚便開始全面收縮，王瑞接任了王家家主位置，並向公司保證接下來王家將會約束全部族人，不會將事態繼續擴大，諸位可以放心。”
對於這點，衆佬倒不意外。
再擴大，就真要滅族了。
即使是現在，王家中堅力量死亡大半，王藹都死了，王家四大家族的名號，也差不多是虛名了，各方領域，還不知道有多少家族盯上這塊肥肉，守住都會有些困難。
恨季星是肯定恨的，但要說報復，他們不敢，最關鍵是做不到。
更別說還有這什麼科學家一茬了，人老成精，王藹行動前一定做好了最壞情況的佈置，雖然他到死或許都不相信這份佈置竟會生效。
“那麼在此基礎上，到底要因爲王家和李禾的私鬥帶來的不好影響而給他們什麼懲處，就需要諸位來給出意見了。”趙方旭說。
會議室中瞬間安靜。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陸瑾纔開口道：“都不想先說，那就我來吧。
其實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我們刨除王藹和李禾的身份看，這其實就是一次普通的異人間的爭鬥，都不值得我們關注和商討。
有句老話不是說過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四家又怎樣？科學家又怎樣？該怎麼罰就怎麼罰！以前哪都通怎麼罰私鬥的異人，造成不好影響的異人，就怎麼罰！”
“我有不同意見。”聞聽此言，陳金魁頓時道：“陸老，原本我一個小輩兒，應該先聽聽前輩們的意見，但李仙人對我術字門恩情深重，所以不得不插一句了——李仙人和王家的衝突中，一直是被動吧？”
李仙人……有幾人嘴角輕抽，但也熟悉陳金魁的秉性，聽他繼續。
“李仙人這是正當防衛，說破天了也就是防衛過當，你不能因爲王家損失重，就兩者同等懲罰，總得有個過錯方吧？”
陸瑾一怔：“你說得……倒也有道理，但這件事……”
“陳金魁說得確實有道理。”呂慈打斷道：“這件事是我和王藹不對在先，先貪圖大羅洞觀。我已和李禾有過道歉，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呂家也會收縮自省。”
語落好幾雙眼睛意外看去，呂慈平靜道：“我只是就事論事，呂家確實需要一些改變了。”
呂慈認慫了，慫得很深。就事論事？說好聽點也就是識事務，極力切斷與李禾之間發生過的衝突。
但認慫，不丟人。
今天一早，他們才確認昨夜被李禾一對十五幹掉的十五人名單。
這麼說吧，刨除王藹和他家老大老四，從那些好手裡隨便選出三個，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未必能過得去，但李禾可是一對十五！
有幾雙眼睛看向老天師，主情報工作的江湖小棧創建者牧由問：“老天師，20歲擁有如此實力，恐怕歷史上都難尋吧？霸王或許也不過如此，您這位絕頂有信心贏他嗎？”
老天師眼睛半睜不睜：“說這些幹什麼，說正事，說正事。”
沒看出細節，關石花道：“正事還有什麼可說的？王藹貪心不足，自尋死路，我還得謝謝李禾幫我除了那個叛門的大丫頭……呵，真夠可以的，王家竟然也會拘靈遣將，我出馬仙一脈都快不敢吭聲了。”
視線自然匯聚到風正豪身上，風正豪搖頭說：“直到昨夜我才知道。怪不得我風家作爲八奇技傳承家族，能安穩至此，這得感謝王家的幫助。站在這個立場上，我不好表態了，這份恩情，我得記着……”
……
“大概就是這樣，兩個小時基本都在討論對你的處罰輕重。”
下午，趙方旭在自己的辦公室召見季星，一邊飛快往嘴裡炫飯一邊道：“真是挺離奇的，除了像是睡着了一樣的老天師，我以爲會要求從重處罰伱的人都很好說話，反倒是陸老爺子、風會長和解空大師，覺得懲處不能太輕。”
“陸老爺子剛正不阿，不管主動被動，我這次確實鬧出了很大的事來，影響了異人界的穩定。”季星點頭道：“至於說解空大師，應該是對我的三尸有所顧慮。”
“我也聽說了。”趙方旭聞言擡頭道：“什麼嗔屍……我不太懂。但根據竇樂的報告，嗔屍如此兇殘，你的心裡可能有些……嗜殺？”
“從小隱藏着實力，加上父母的離世，憋悶久了，總會有一些反人類性格，我這次請假出門，其實也是在主動調整。”季星道：“三尸被引出來也挺好，您應該接到報告了吧，我揍了它一頓，它暫時服了。”
“那報告我不太看得懂。”趙方旭從不隱藏自己實力不行：“但我們曾行走在一線的同事，老畢、畢董說必須要多盯着你一些。”
“沒問題，我接受。”季星說。
趙方旭點了下頭，繼續吃飯：“這次對你的處罰也是‘禁足’觀察，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你的外出動作都得給公司提前打一份報告，不可私自行動，更不能私自參與進什麼異人界的活動。”
“我理解。”季星點頭。
“風正豪那邊你更不能參與。”
都是老江湖了，會上風正豪的態度是在明晃晃表態——我對王家的很多產業感興趣，大家有意見嗎？
“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嗯，別刺激王家了，公司會盯着他們，他們一樣要‘禁足’。另外王老爺子畢竟是十佬之一，昨晚戰鬥只有該知道的人會知道，小範圍流傳我們控制不了，但明面公佈的消息，會是王藹老爺子‘仙逝’。”
“幫大忙了，我也不想讓大家都覺得我很兇狠。”季星笑了笑。
趙方旭擡眼看他：“你以一己之力抓住全性四張狂、三尸的消息也不會正面公佈，免得你受到全性的瘋子騷擾，但昨晚龍虎山上人多眼雜，恐怕會傳得更廣一些，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有所提防。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實力再強也防不住一些陰謀詭計。”
“我明白，我會小心的。”
“嗯……就這麼多……哦，還有最後一件事。”趙方旭道：“算是我個人好奇，你真有機會飛昇成仙嗎？飛昇是傳說還是事實？你是希望自己羽化成仙，還是更專注學業成爲真正的國寶級生物學家？”
他湊近幾分，壓低聲音道：“後者能增強國力，前者也不失爲對外國的威懾，我跟上面通話時，發現上面好像也有些難斷的樣子，最終說不定還是要參考你個人意見。”
季星奇怪道：“不矛盾啊。飛昇得慢慢積累炁，大概要幾十年。在這期間，足夠我完成很多研究，先做個生物學家，再飛昇唄。”
“噗咳——咳咳咳咳！”
趙方旭一口飯噴了出來，季星揮手一掃將之掃入垃圾桶，站起來給他倒水：“慢點慢點，趙董。”
趙方旭連忙站起身喝了半口，有些氣喘地盯着季星三秒，又坐了下去：“你說得……還挺有道理哈？”
媽的，這上哪說理去呢？
人比人真是得死！
季星則笑道：“趙董，您還是專心吃飯吧，爲我這事兒您辛苦了。”
趙方旭哼了一聲：“明白就好！唉，真是忙碌命，後天……我還有個會呢，唉……”似是想到什麼，他連着嘆息了兩聲，沒再吭聲。
……
公司的處置都在預計之中，甚至比季星預想中還要更輕一分。
接下來的幾天，季星便沒再到處亂跑，而是回家陪奶奶去，解決了一堆軟件領紅包難題，致力於幫奶奶薅羊毛，給奶奶帶來快樂。
人不在江湖，江湖卻有着他的傳說。羅天大醮結果、全性夜襲龍虎山、十佬王藹‘仙逝’三件事，成了這段時間異人界避不開的話題。
因爲哪都通對一部分消息的‘保護性’攔截，有人知道一件和季星有關，有人知兩件，有人知三件。
季星層次性地出名了，越高層次間，他的名聲就越響亮！
比如某山門有老中青三代，青年一代只知：“羅天大醮優勝李禾自創武道奇門被稱爲謫仙人？呵，哪天有機會，得去領教領教！”
於是中年一代啪地給了他一耳光：“你哪配，給我專心修行！那可是以一己之力抓了全性三尸和四張狂的強者，兩豪傑或許都要變成三豪傑了，要領教也得師傅領教！”
於是老年一代啪地給了他一耳光：“領教個屁，別把人惹惱了，給咱們山門挑了！十佬王藹和一堆王家強者都被他宰了，還豪傑？！”
嗯，發現問題了嗎？
三者串起來了。
於是很快趙方旭刷着異人內部網目瞪口呆，有人討論羅天大醮優勝者謫仙人李禾有多強，就有人炫耀般說‘那算個屁，全性四張狂和三尸都被他一個人’抓了，很快再有人爆料‘謫仙人？那是真仙人！我爺爺說王藹不是仙逝，而是被他殺的，一起殺的還有幾十個王家強者！’
後面一堆‘臥槽真的假的’。
“這小子……這特麼怎麼就自然而然鋪成三級臺階往上爬了？！”
“趙董，這……刪帖嗎？”
“還刪個屁啊……”趙方旭頭疼地一指屏幕，上面說‘大家發現沒有，哪都通好像在管控這些貼子，王家到現在也還沒出來闢謠！’
讓王家出來闢謠？
往人家刀口……斷肢……脖子上那碗大的刀疤上撒鹽？
於是王藹‘仙逝’失敗。
真相很快被扒出來，哪都通讓季星有些心理準備後，默許曜星社發佈了一條‘小道消息’。
三層臺階鋪成平路給大家。
異人內部網，反而靜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