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季星,沒有誰注意到那在沙漠中一閃即隱的稻草人,也沒有注意正在靠近的恐怖。
內瑟斯心神完全被雷克頓的氣息吸引,甚至澤拉斯都退了一位。
沙丘獵狗們則一狗一句地勸說着:「亞托克斯,你不可能忘記是誰把我們變成這副樣子吧?」
「拉亞斯特?沒錯,他可恥地背叛了我們,但更多是中了當年那個暮光星靈麥伊莎的詭計!」
「你難道不想登上巨神峰,徹底毀滅那些暗中主宰引導着這個世界的可惡的星靈們嗎?」
「一個人是做不到的,遠遠做不到。我們必須團結在一起,合所有人之力,重新統治這個世界!」
納亞菲利曾經因爲堂堂天神戰士如今只能寄宿於狗羣軀體中而崩潰,後來慢慢接受,卻逐漸感受到了羣體、合作的力量。
所以她一直在尋找其它暗裔,尤其是亞托克斯這樣強大的盟友,不會錯過眼前終於找到的機會。
她極盡全力說服着,亞托克斯沒給反饋,澤拉斯卻有了些想法。
遠古的巫靈本以爲兩千多年的積累能讓自己無敵於符文大陸,卻連續吃癟,不說用‘暗算"擊敗他的季星,亞托克斯、復甦的阿茲爾,都是他沒有十足信心幹掉的對手。
想要統治這個世界,自己做主宰,沒有足夠的手下也不行。
亞托克斯、納亞菲利都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天神戰士,他們現在的狀況很不對,如果多加了解,他們能否成爲我手中的利刃?
就在他徘徊思索之時,忽然有一道聲音迴響在這片沙漠裡。
「你自由了……澤拉斯……我的兄弟!」那聲音就好像貓爪撓玻璃般刺耳,又像來自深淵的惡魔在低語:「恕瑞瑪……不再有奴隸!」
寒意從心頭升起,一瞬間凍結了靈魂。哪怕是被季星擊敗時,澤拉斯有的也大多數是憤怒,但這一刻,心靈卻是被恐懼所佔據!
這句話他太熟悉了,那是阿茲爾在飛昇儀式前說的東西。身邊的亞托克斯和納亞菲利好似變成了當年那立在他旁邊的衛兵,因爲阿茲爾的話,對他表示了祝福和恭喜。
再之後,他就把阿茲爾狠狠地從飛昇儀式中推出,殺死了剛剛賜予自己自由的摯友兄弟!
「……是誰?!阿茲爾?!」他顫抖怒吼,窺望聲音傳來的地方。
亞托克斯和納亞菲利更早一些就望了過去,他們看到了幾十米外插着的稻草人,其帶着陰森詭異的微笑和利齒,正望着它們。
「稻草人……難道說……」沙丘獵狗們露出人性化的驚愕。
稻草人的嘴巴開合,誦唸着新的恐懼:「***?交配?獵狗的本能……延續生命的方式!」
「我是天神戰士……我是亞托克斯……我不會被囚禁!」
沙漠的熱風頃刻間如弗雷爾卓德般凜冽,刺入兩名暗裔心底最深的陰影!他們最恐懼排斥的內容被赤裸裸地揭露出來,那惡魔的低語不斷重擊着他們的靈魂!
靈魂在顫抖,力量在消失。
「費德提克?!」學識淵博的內瑟斯難以置信地吐出了這個名字:「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恐怕是因爲你們都有恐懼。」季星道:「那不是它的美食嗎?」
遠古恐懼,費德提克!
世界上有無數關於它的傳聞,人們說它行走在世界的邊緣,揮舞着鐮刀收割着人們的恐懼,摧毀不幸與之相逢人的神智。
世人多將它當成恐嚇小孩子的鬼怪故事,只有瞭解這個世界的人才知道費德提克是真實存在的!
它誕生於人類第一聲恐懼的尖嚎,是代表着恐懼的惡魔,和河流之王、斯維因身上的
秘密惡魔本質相同,又不能算是同等級的生命。
它是十大惡魔之首!符文大陸最爲恐怖邪惡的生命體!
「兄長……關起來……快把我和他一起……關起來!」許是注意到內瑟斯和季星的對話,稻草人的目光窺視過來,帶有恐懼力量的一句話就擊穿了內瑟斯的靈魂。
澤拉斯沒有擊垮的天神戰士近乎因這一句話而癱軟,額頭滲出了滿滿的汗水。季星虛攙了他一下,目光與稻草人虛假的眼睛相視。
「好香啊……腦花……我要吃掉它!吃掉它!」稻草人停頓了兩秒,終是說出了季星的‘恐懼"。
季星的神情沒有動搖,只是心底微微凝重了一分:「竟然連我都能夠‘看穿"嗎?雖然落後了幾個版本,但這絕對是規則類的生命。」
他感覺到恐懼的印記已經將自己鎖定,若非靈魂不可動搖,他也會品嚐到久違的恐懼之感。
傳說中見到過費德提克的人沒有誰可以倖存,雖然這樣一來也不知道是怎樣有的傳說,但無論是占卜結果還是理智判斷,今天恐怕都無法像前兩個惡魔那樣‘善了"了!
季星的法杖微提。
噗——
沙塵凝聚的尖刺升起,一瞬間將那詭異的稻草人撕碎!破舊的草料和固定用的木樁飛射四方,還原回了它們最普通的樣子。
那就是普通的草料和木頭,只是在恐懼的力量下化身成稻草人,投影費德提克力量的道具。
除季星以外的人受到的恐懼控制這一刻終於紛紛解除,而費德提克的本體也終於顯露蹤跡!
它好像從另一個空間降臨,主體部分依舊是由乾枯的稻草紮成的人形,高大而瘦削,彷彿一陣強風就能將其吹散,然而卻散發出一種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它的頭部是一顆巨大的稻草編織而成的頭顱,面部空洞無物,只有兩顆閃爍着邪惡光芒的眼睛作爲焦點,陰森的嘴巴佔據了大半,脖子上掛着破舊的圍巾,隨風飄搖。
費德提克的手臂修長且扭曲,手中握着一把巨大鐮刀,象徵着收割生命的終結之力。它的身體由無數稻草捆紮而成,在其上還能看到一些腐朽的木片或是生鏽的鐵釘。
「我好……害怕啊……」
地獄的低語呢喃間,它的身形如幻燈片般閃爍,在多個地方留下恐懼的殘影,出現在了……澤拉斯的身邊,揮舞着鐮刀攻擊!
爲什麼又是我?!當恐懼襲來時,澤拉斯的憤怒衝破了恐懼。
作爲遠古的巫靈,掌握無數知識的黑暗巫師,他比誰都更瞭解費德提克,先對他動手的原因只有一個,他身上的恐懼最爲濃郁!
這怎麼可能呢?至少內瑟斯該排在我前面啊,我可是用了幾百年時間來蠱惑模糊雷克頓的心智!他期待着兄弟相殘,他認定着內瑟斯軟弱無力,而我……沒有恐懼!
「滾開!噁心的東西!」
巫術能量爆發,阻擋着鐮刀斬下,強勁的能量衝擊在短暫抹平風浪後,化作直徑百米的暗黑柱體參天而起,讓恕瑞瑪提前夜幕降臨!
澤拉斯失態怒吼:「該恐懼的不是我,是阿茲爾!」
「沒有我,那場在他童年奪走他所有兄弟姐妹性命的刺殺就會殺死他,是我救了他的命!」
「沒有我,他父親還會繼續誕下新的子嗣,動搖他的繼承權!」
「沒有我的輔佐,他上位後不會那麼輕易得得到臣民認可,大部分政務都是我在幫他處理!」
「沒有我,他不可能成爲飛昇武后之後的第一個被神明認可的皇帝,不可能得到飛昇的機會!」
「但他呢?他做了什麼?!」
「他答應我在他繼位後,就解放恕瑞瑪的所有奴隸,但他讓我足足等了幾十年!他只擔心他的皇位不穩,他只擔心那些被他觸動利益的貴族動搖他的統治!」
「他從未把我這個奴隸當成真正的朋友、兄弟,我永遠都是他一個好用的工具!直到飛昇前的那一刻纔給我自由?給我驚喜?凡人對於飛昇者來說,依舊是奴隸!」
「什麼都不會改變的,我們之間的地位、關係,都不會改變!阿茲爾沒有兌現過承諾,所謂的驚喜只是他心情舒暢時隨手的恩賜!」
久遠的一幕幕在澤拉斯的腦海中迴響,那些愉快的回憶,那些厭惡的回憶,在他成爲巫靈後大多數都遺忘了,此刻卻重新被他記起。
是的,他沒有錯。
腐朽的恕瑞瑪王朝、不守承諾的阿茲爾,就應該化爲沙塵!
澤拉斯的力量澎湃增長,壓得費德提克鐮刀不斷高舉。
但退到遠處的季星卻低語道:「澤拉斯完了。」內瑟斯神情凝重,卻沒有提出相反的看法。
一個泯滅人性的遠古巫靈,不該囉嗦這麼大一堆,也不會有懊悔的情緒。眼前的一幕只意味着澤拉斯心中的恐懼正不停地翻滾,並很快會抵達極限,崩潰!
果然,下一刻,費德提克那陰森恐怖的聲音便再次迴響:「已經太遲了……我的兄弟。我已經做好準備……奪取你的飛昇儀式……太遲了……我無法停手了……你成爲飛昇者……我一定會死。」
澤拉斯動作一滯,那給自己找的所有理由都在真相面前崩潰。
是的,只是因爲太遲了。
命運給他開了巨大的玩笑,哪怕阿茲爾早一天……早兩小時,告訴他已經完成了彼此的承諾,他都不會去做那種事!
但各方的佈置已完成,奪權的行動已開始,停不了了。停下,只能讓他作爲背叛者而被處死!
可……這能怪我嗎?
是命運!這就是命運!
他心裡怒嚎着,稻草人的嘴巴卻再次開合,這次沒有用陰森的腔調,只是低啞地點出了事實,「他信任你……但你……不信任他。」
咚咚!
巫靈之軀沒有實體心臟,澤拉斯卻聽到了兩聲重音。最深處的恐懼完全被引爆,他身周涌動的巫能力量如潮水一般褪去。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阿茲爾,對不起。
死神般的鐮刀穿體而過,一切的能量都在一擊之下止息。
澤拉斯身上纏繞的鎖鏈如同風化一般消散,那遠古石棺的碎片也破滅消失。無形的能量順着那柄鐮刀涌入費德提克張開的大嘴,澤拉斯的神情卻無比地平靜。
他的恐懼被吞噬了,包括對於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
於是他只是靜靜地轉過身,遙望着從黃沙下回歸的恕瑞瑪首都,遙望着阿茲爾所在的位置。
直到消失。
這位遠古的巫靈、恕瑞瑪覆滅的元兇、季星多次擊潰還能重聚身體的飛昇者,就這樣在費德提克的一鐮刀下魂飛魄散!
內瑟斯未曾因此而驚喜,因爲接下來就會輪到他們,更因爲他最恐懼見到的人,也到了。
「內瑟斯!!」
帶有怒意的大吼從沙漠的遠處響起,一道風沙高速向此處靠近。
風沙中間的身影,身軀魁梧壯碩,肌肉如同堅硬的岩石般隆起,皮膚呈現出沙漠中的沙石色調。
他的頭部是一顆巨大的鱷魚頭顱,雙眼閃爍着兇光,鼻孔猶如火山口般噴吐着熾熱的氣息,尖銳的牙齒在陽光下閃着寒光,雙手化爲銳利且強健的鱷魚爪,背後的尾巴更是極其強壯有力。
雷克頓與他作爲恕瑞
瑪大學士的兄長一直都是不同的,他是一個兇悍的戰士,脾性始終暴躁。
而兩千多年的暗室關押、澤拉斯的誘導蠱惑,更是讓他已幾近瘋狂,記憶出現了誤差。
原本捨棄生命也要守護的兄長在如今的他心裡,已是背叛他、將他關了千年的敵人!
而那喚醒深處恐懼的聲音自然也適時迴響:「他背叛了你……他拋棄了你……他把你和敵人……關在了一起!」
雷克頓原本還有點理智,還能和內瑟斯交流幾句,但這一瞬間他眸中的紅芒便閃亮了一倍。
怒吼聲在他口中爆發,他的體型猛然膨脹,身周颶風吹起。
內瑟斯嘆了口氣,沙漠的怒意再次向體內狂涌,體型再度擴張。
「心中有恐懼,是逃不過費德提克的鐮刀的。澤拉斯死亡,我便沒有什麼不能放下的使命了,只剩雷克頓……我的兄弟!」
要麼在這裡喚醒雷克頓,要麼就和雷克頓一起埋在這片沙漠裡!
下一刻,阿茲爾外兩名僅存的遠古飛昇者碰撞在一起,怒沙捲起浪濤,地面塵浪升起。
內瑟斯的力量比起之前對抗澤拉斯時明顯變強了許多,而雷克頓的力量卻似乎仍比他更強!
風牆隔絕着怒浪濤沙,季星的目光望向費德提克,那舉着鐮刀的稻草人也向這邊轉過了頭。
這裡剩下的人只有季星、亞托克斯和這位恐懼惡魔了,至於那沙丘獵狗羣,早在費德提克殺死澤拉斯的時候就轉身跑沒了影蹤。
但逃不掉的。
被恐懼標記的人是逃不掉的。
季星手中憑空浮現法杖,費德提克那暗色的眼睛與季星對望了幾秒後,轉向了亞托克斯。
「我好……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