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堅西海岸。
阿維·布羅站在工廠外，沉默了很久很久。
轟炸纔過去幾個小時，殘骸依舊在燃燒，有工廠的離心機，有廠房木質結構，有敵人的飛機殘骸，也有人們的屍骸。
但救火已經停止。
人們只是靜靜的看着工廠燃燒，無論是逃出來的工人，還是附近的士兵，以及趕過來的居民。
因爲救援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敵人十六家架炸機帶着炸彈和燃油直接衝下來，形成的爆炸第一時間徹底摧毀了這座巨大的工廠，沒有一座廠房倖存，除了一開始逃出來的，其餘人沒有任何活下來的可能，
“爲什麼？”
阿維·布羅輕輕的問道。
聲音很輕，似乎是自己問自己，又好像是在問眼前的殘骸。
“爲什麼啊！”
視線轉移到那殘留的鋼製工廠大門，阿維·布羅再次嘆了一口氣。
德國人轟炸的時候，他正在工廠上班。
這座工廠生產出來的產品高度保密，但阿維·布羅只是一個機械工程師，他的工作是負責設備的維護，這些大傢伙耗電量十足，再加上二十四小時運行，也非常容易出問題。
和他一起值班的還有他的好友，加利福利亞大學物理學碩士，電氣工程師，捷克裔的米諾什·拉爾。
在防空警報響起，工廠按照緊急程序關閉所有燈光，暫停極其設備後，阿維·羅布就提議，一起外出去躲避德國人的轟炸。
德國人轟炸的肯定是工廠，只要離開工廠，出問題的概率就會減小很多。
守衛也不會攔着他們。
兩人離開工廠，走到停車場準備開車離開，作爲工程師，雖然僅僅是負責機械設備維護，但兩人也有能力配備車輛。
但他的好友，捷克裔的米諾什·拉爾突然從車輛中掏出一個小揹包，然後跑向工廠，對着鐵絲網圍欄的警衛說機器設備有問題，關閉不徹底，需要去檢查一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好友就已經衝進了工廠大門外，接着，一道亮光就從大門外升起，米諾什·拉爾帶了一枚信號彈，而且在工廠大門外點燃。
焰火在夜色下格外閃亮。
隨後，警衛開槍，將米諾什·拉爾擊斃，但那個信號彈依舊在燃燒，然後，就是十幾架巨大的轟炸機直直扎入工廠，爆炸吞噬了一切。
得虧他在警衛開槍的時候就當即迅速離開，再加上運氣也不錯，最後僅僅一些皮外傷。
但他不明白。
爲何自己好友要這麼幹？
雖然米諾什·拉爾是捷克裔，但也僅僅是小時候在捷克生活，因爲小時後生活艱苦，母親過世後，不到十歲就跟着父親移民美利堅，然後艱苦求學成爲物理學碩士，電氣工程師。
以他如今的能力，能在美利堅生活的很好，這座工廠的工作工資很高，而且還免於進入部隊服軍役。
爲何要以生命爲代價去引導德國人的轟炸？
還有。
阿維·羅布看了一眼工廠殘骸內依舊在燃燒的德國人轟炸機殘骸。
他同樣不明白，爲何這些德國人會願意付出生命來轟炸這座工廠？
他又看向還在燃燒的工廠。
這裡到底生產的是什麼，需要如此大的僞裝，甚至讓德國人寧願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也要摧毀這裡？
“阿維·布羅···”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美國軍方的人走了過來：
“能跟我們說一說，你看到的情況麼？”
······
當天夜間。
“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德國人十六架轟炸機全部準確無誤的撞向工廠，而對周圍的僞裝工廠視而不見？”
工廠附近的軍營內，一位乘坐飛機前來調查的高層人士對着這邊的營長問道。
這座工廠是曼哈頓計劃中的重要工廠之一，被破壞之後對計劃影響很大，所以在僞裝上十分下力氣，不僅僅工廠上面建設了僞裝假村鎮，周圍還有數個真實的假工廠目標。
“工廠內有德國間諜。”
營長回答：
“一個叫米諾什·拉爾捷克裔在德國人飛機抵達的時候，在工廠大門外點燃了一枚信號彈，爲德國人轟炸機提供的具體位置。”
“那個間諜呢？！”
這位軍方高層眼中歷芒一閃。
“已經死了。”
營長搖了搖頭：
“點燃信號彈之後，被衛兵當場射殺。”
敢死隊·····高層眉頭大皺。
“爲什麼沒有查出來信號彈？”
高層眼神不善的看向營長。
“米諾什·拉爾改裝了他的汽車，將信號彈偷偷藏在汽車內，停車場在工廠警戒區外，那邊檢查力度並不嚴，轟炸發生的時候，他通過欺騙警衛，說工廠機器設備關閉故障，騙取警衛重新進入了工廠。”
“那枚信號彈也是特製的，體型小巧，易於隱藏，我們在他家中還搜出了不少藏匿的間諜設備。”
營長低頭解釋了一下。
如果是平時，這枚信號彈絕對無法進入工廠，甚至任何不允許的物品都無法進入工廠，但那時候遭遇轟炸，出現了一些混亂，然後還被這個間諜把握住了。
“我知道了。”
高層人士看了營長一眼，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最後他說了一句：
“把從米諾什·拉爾家中搜查來的所有物品都交給我。”
十分鐘後，搜查來的米諾什·拉爾物品被交給了這位高層人士。
翻看完眼前的間諜物品，他沉默很久之後，最後，這位來自白宮的直屬調查員眉頭深深皺起的同時，卻深深嘆了一口氣。
又是一個真正的間諜。
自從多諾萬局長被調查，麥卡錫局長上臺，總統、國會啓動大規模聯合調查，針對國內的間諜。
他也是調查組成員之一。
計劃開始後，以清楚顏色，以及德國人間諜爲目的，展開大規模國會問詢和調查，短短一週時間，已經有七百人被調查，其中十一人被明確證據確認爲間諜。
全部都是歐洲間諜。
這些人身份都不同，有大學教授，有知名工程師，甚至還有軍隊成員，政府僱員。
但唯一相同的是，這些都是歐洲人，即便被抓捕，這些人也絲毫不後悔成爲歐洲間諜，審訊期間表現出了對美利堅極強的仇恨性。
一開始他不理解。
這些人怎麼可能成爲間諜？
財富？其中不乏有財富自由之人，甚至其中一人手握大筆資產，在美利堅都能算富豪，也有的人名聲顯赫，地位不凡。
而且這些人都是被德國人佔領的國家人士。
但隨着接觸越來越多，以及對當前歐洲的瞭解，他有些明白了。
他們都被德國人收買了。
不是威逼利誘。
不是用財富、地位，家庭等威脅或者收買。
而且一種其他的東西。
無關係利益，也無關乎身份地位。
在去年，德國人開始執行歐洲計劃之後，那些佔領區的物價直線下降，甚至降低到比戰前還低一倍的水平，而在這樣的低價情況下，所有生活物資依舊大規模供應，也能輕易的找到工作。
人們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比戰前最富裕的時候還要好不少。
然後。
前後變化，被宣傳爲是邪惡的英美法資本家賺取了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利益，並將利益轉移至英美本土，甚至在物價開始下跌，經濟出現問題的時候，還將牛奶倒入下水道，以控制物價。
導致他們之前物價高，難以找到工作，生活困頓，連基本的保障都艱難。
他本能覺得這說話有問題，但卻又找不出問題在哪裡。
而且，參照歐洲前後變化，即便是他，心裡也隱隱約約覺得很有道理。
不然爲何德國人能超低廉價格提供物資？
還有大洋對岸也是如此低廉的商品價格。
而且不是短短几個月，而是近一年時間都是如此，甚至廉價到都可以用麪粉等主糧來餵養牲畜，甚至充足到商人都不屑於倒賣糧食物資。
而偏偏美利堅和英國就不行？比起對岸和歐洲，貴的不止一點半點，尤其是藥品，完全是三倍四倍甚至十幾倍的價格。
這樣的對比下，這些人自願成爲歐洲間諜，甚至不惜生命也就能理解一點了。
“麻煩啊。”
他甩開腦海中的思緒，揉了揉額頭。
如果不從跟本上解決問題，物價和生活成本，可以預計，國內的間諜，恐怕根本抓不完，還會越來越多，這裡可是移民國家！
甚至，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也會加入。
而且。
哪怕今後勝利了，那些享受了低廉物價，充足工作崗位的人們，會如何看待‘解救’他們的美利堅？
“報告，麥卡錫局長來電，讓我們順着此人調查，挖出他的全部上下線。”
此時，一個助手走了進來，對着他說道。
“知道了。”
這位調查局高層收下電報，在助手離開後，眉頭大皺。
不得不說。
此時的美利堅，如果有白人、有錢人兩個屬性，法律還是比較公平的。
美利堅憲法第五修正案規定：證人在接受調查時，‘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證其罪’，這項法案規定證人在接受司法問詢時候可以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司法調查的權力被限制。
影視中那一句‘在我的律師到來之前，我不會說任何話’就是這條修正案的體現。
但如果是來自國會的調查，問詢，是無法規避的，不會有律師輔助。
這也是後世‘麥卡錫’能肆虐五年之久的根本原因之一，也是當前，不到一週時間，麥卡錫都還沒有順手剛到手權力的時候，就有七百人被調查的原因。
而這份調查，很自然的，就被很多人加以利用。
排除異己，爭權奪利。
他不喜歡這樣的調查，也不喜歡這樣的美利堅。
······
平安縣。
今夜天晴，一輪彎月高懸，灑下月色。
外賓招待所頂層，尼諾夫擡頭看着天空的彎月，他腦海中回想着今天白天的談判。
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談判很順利。
僅僅一天，就達成了所有協議，甚至條件還非常好。
這裡會提供他們所需要的一切物資。
武器彈藥，坦克，飛機，大炮，彈藥，卡車，裝甲車，雖然不是最先進的，但數量足夠，而且對付德國人也足夠了，甚至還負責一部分運輸，直接將物資運輸到中壓地區，以及西伯里亞大鐵路中斷附近。
他們只需要從啊蠟木圖或者西伯里亞西部運輸至前線就可以。
經過緊急擴容，以及從這邊進口大馬力車頭，如今兩條鐵路運量劇增，再加上普通物資改爲使用集裝箱運輸，裝卸效率也大增。
滿足前線需求並不難。
價碼也並不高，全部以地盤付款，而且使用了一種彈性付款模式。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消耗多少物資，就給多少地盤，一方交貨，一方交地盤，也因此，他要留下來負責數量的統計和地盤的計算。
但他隱約覺得，這場交易恐怕····沒那麼簡單。
“這場戰爭，什麼時候纔會結束呢？”
“什麼時候纔會結束呢？”
他低下頭，看着手裡美味的點心，嘆了一口氣：
“會死多少人？”
充足的物資。
不僅僅是包括子彈，大炮，坦克，燃油在內的武器彈藥，還有各種糧食，藥品，甚至軍裝，鞋子，鋼盔對方都能提供。
要多少有多少。
論地盤，世界上沒有誰能和己方相比。
而己方只需要負責運輸就可以了。
這樣。
國內就能動員一切能動員的人，農場裡面的人，工廠裡面的人都可以拿着武器去戰場，充足的各種物資，能緩解國內矛盾，也能保證部隊士氣，爆發出最強的戰鬥力。
充足的坦克，飛機，大炮，充足的燃油，炮彈，卡車，那將是一至前所未有強大的軍隊。
但。
敵人的強大毋庸置疑。
他們同樣有充足的飛機，坦克，大炮，也有充足的燃油，炮彈，卡車，也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強大軍隊。
雖然有西線盟友牽制，敵人只有一部分兵力在東線。
但己方經過這麼多戰鬥，損失慘重，內部已經陷入崩潰邊緣，即便從工廠和農場走上前線，也都是新兵，有充足武器彈藥，戰鬥力也嚴重不足。
而敵人則是有整個歐洲的補充。
·····
夜間。
東南亞。
遠征軍駐地。
港口處。
嗚嗚嗚···伴隨着船鳴，兩艘巨大的戰列艦逐漸停靠在港口處。
“休息去吧。”
壹號主炮炮塔內，聽到副炮長的話，正在和前同僚打掃衛生的炮長的田村順之助連忙低頭：
“嗨。”
“是。”
他連忙改口。
隨後幾十人全部離開，副炮長則是關上了炮塔艙門。
順着樓梯離開軍艦，在前往營地的路上，田村順之助回頭看了一眼這座鉅艦，此時後勤人員已經在補充彈藥和油料，他心裡嘆了一口氣。
他曾經是長門號的主炮長。
顧名思義，就是指揮一門主炮炮組的人，收到齊射命令後，指揮他的哪一門主炮按時射擊預定目標，或者，當收到自由射擊的命令後，還能自主決定射擊目標。
是一艘軍艦的中堅技術力量。
聯合艦隊慘敗後，他兜兜轉轉，前往遠東，最後成爲俘虜，被送到了這裡。因爲沒犯什麼血罪，他並沒有被關押，而是來到了這裡。
作爲主炮長，和幾個前同僚，輔助這艘鉅艦，教導這些新人。
此時，這兩艘軍艦內，有五分之一是曾經的聯合艦隊水兵。
對比長門號，這艘軍艦強大的多，動力更強，裝甲更厚，瞄準系統更精確，火炮威力也更強，自然而然，也更難掌握。
其它他不清楚，但主炮這裡，他估計，最多半個月，這些人就能掌握這這門三聯裝巨炮。
因爲，僅僅是今天，他們就實彈射擊三百發炮彈。
是的。
雖然是訓練，但他們所有炮組都發射了三百發炮彈，包括齊射和單管炮射擊。
全部都是實彈。
對於炮手，速成其實很簡單，炮彈管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