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龍山。
乃是蘭州城外百里的一座名山,謂之西北青城。方圓周遭俱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唯剩這興龍山風景獨秀,溪泉環繞,算得上西北第一。
而這興龍山麓間,則有着一人間妙處。
“快活林!”
此處不但有佳茗美酒、亭臺園林,更有諸多選自江南的絕色美女,輔以清歌侑酒,伴以妙舞迎春,更甚者,還可春風一度,做點別的事。
人活着總得有些消遣的東西,金銀,美酒,女人,追名逐利圖了個什麼?不就是這些東西麼。
這西北本就貧瘠,有這麼個地方,自然而然是成了一處銷金窟,惹得人流連忘返,就算是關外高手也不免被吸引了過來,久久不去。
前些日子連着幾場大雪,似把那隆冬寒意俱都散了個乾淨,這人間便多出來一些綠意,正是冬去春來。
而這興龍山之西,還有座高山名爲棲雲,兩山被一條小河所隔,其上以吊橋橫貫。
快活林,便在兩山山腳下,依山勢而建,籠罩在一片濃蔭碧影中,幽靜絕俗,只讓人驚覺不似凡間。
晨色初露。
只在這園林一角,一個藥桶正架在那裡,底下是乾柴烈火,裡頭則是諸般補血壯氣的草藥,被磨成了藥粉融作一爐,滾沸的厲害,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似渾然察覺不到那滾燙的開水,仰坐在裡面,手裡還拿着一本簿冊,正皺着眉頭的看着。
說來也是好笑,這旁邊還有個架火添藥的人,此人一身緋衣,玉面朱脣,可偏偏這臉上的神情卻有些木然,不發一言,只是瞅着火候和藥力,不時添着柴火,像是要將裡頭那人煮個稀爛。
“這個密宗大手印是鍛鍊哪條經脈來着?”
桶裡的人像是又忘了。
“手闕陰心包經。”
架柴的人終於開口了,不鹹不淡的應着。
“這畫的都是些啥啊?也太難認了,就沒有笨點的功夫?或者說什麼大還丹吃一顆漲甲子功力的?”看着那些個歪歪扭扭的行功圖,桶裡的人這眉頭就沒蘇展過。
緋衣公子聽到這般異想天開的話居然破天荒的笑了,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只是那笑中帶的鄙夷任誰都能瞧的出,他不光笑,更是冷冷的道:“老天真是瞎了眼,居然讓你這種莽夫練出一副金剛體魄,還凝出了內力。”
“唉,沒辦法,可能這就是命吧。”
桶裡的人絲毫沒有自知之明的嘆了一聲。
“可惜,不還是受傷了。”
雖然打不過,可緋衣公子這言語間的爭鋒仍不服輸,冷嘲熱諷。
桶裡的人自然是姬神秀,而這架火的,正是王憐花。
“受傷又如何?我怕的可不是受傷,而是怕這江湖之大再沒對手,無敵何來意思?有敵纔有趣味。”隨着功力的精進,加之先前與孫天機一番交手,姬神秀像是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天地,與之前那鋒芒畢露相比,現在的他,倒是多了幾分圓融,柔和。
“我與你們可不同,我孑然一身,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追求武道極盡之境,倘若這條路上連個對手都沒有,那豈不是太寂寞了些,幸好,還是有能與我一較高下的人,能讓我將自己看的更清楚。”
姬神秀可不會去對他說那孫天機要不了幾年會成爲天下第一的霸道貨色。
出乎意料的,王憐花聽到他的話居然頭一次沒有譏諷,眼中神情微變,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好了”,而後沿着曲欄拐了幾拐就沒了影子。
幽靜中,姬神秀雙眼微闔,可這右手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烏紅最後是發青如鐵,笑了笑,赫見他單掌輕輕朝着藥桶旁一顆綠楊樹幹隔空壓去。
“噗!”
悶聲立起,就見那蒼勁的樹幹上就似變戲法般多出個五指輪廓分明的掌印來,深入數寸,汁液外溢,樹心內力已爲齏粉。
“看來,還真沒在秘籍上動手腳!”
一掌過後,姬神秀已散去了內力,目光澈淨如水盯着恢復正常的右手,若有所思。
長身而起,他本來十分驚人的體魄此刻反倒似瘦去不少,多了幾分挺拔,少了些許魁梧,頗有些變化。
穿好一旁擺放的青袍,就聽他朝着不遠處蹲坐打盹的毛球招了招手。“走了,去看看那女人有什麼要說的。”
……
大廳並沒有多麼珠光寶氣,只是佈置的很是雅緻。
等姬神秀趕過去,裡面已落座着三個人。
這第一個,自然就是雲夢仙子了,當年因快活王的背叛以至於對其恨入骨髓,這一生都在爲復仇而活,算計多年。
第二個,則是一直安靜坐着的王憐花。
而這第三個,便是沈浪。
姬神秀尋了一座坐下,心中並無意外,畢竟快活王凝練百家絕學爲一身,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到了何種地步,加之身邊高手衆多,恐防意外自然還得算上沈浪來確保萬無一失。
見姬神秀負刀而入,沈浪這眼中反而有些異色。快活王算計江湖,可以說沈天君的死是其一手造成,自己爲父報仇理所當然,但他想不明白怎得看樣子姬神秀也要湊個熱鬧?
不過他面上不動聲色的看向王夫人。
“夫人有話便明言吧!”
王夫人眼波一轉,聲似銀鈴般笑道:“此次我想提前向兩位要個承諾!”
“他不能死。”
“他”,自然就是快活王了。
雲夢仙子臉上那的嫵媚頃刻間消散不見,變得很平靜,平靜都就像受了寒風吹拂了千百載的寒石般,就是那如水眼波也悉數凝結成冰。
她話語更是無波無瀾,平緩的沒有一絲人氣。“我要讓他活着,我要他親眼看着我毀掉他所擁有的一切。”
“砰!”
如白蔥般的手指間,那木椅扶手已被攥成了木粉,她一拍桌子厲聲道:“所以他不能死,他要活着,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好像這纔是她的真面目,這得是多麼深的仇恨。
大廳裡一時間寂靜無聲。
沈浪聽的有些發僵,姬神秀則是默然,王憐花的眼中則是閃過一絲哀色。
可忽的就和變臉似的,她又笑了,笑臉嫣然,嫵媚動人。“還有七天,再有七天我們就能見到他了。”
沈浪苦笑着一搖頭。“我可以拒絕麼?”
“呵呵,公子可是莫要忘了你那心頭好。”
原來,朱七七又落在了雲夢仙子的手裡,顯然沈浪無法拒絕。
姬神秀心中思量了一下,看樣子此次快活王一至註定是免不了一場惡戰,這女人恨的只怕都快瘋了,等了這麼多年,多半是因爲他的出現改變了原有的計劃,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了。
好在他如今傷勢痊癒,加之沈浪,王憐花和這個女人同行,那快活王再強也得有個限度吧,還能翻了天。
念及於此,姬神秀點點頭。
“好,留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