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龍見這麼一副神奇場景,先是稍稍一愣,隨即心中頗爲擔憂。
他非愚鈍之人,自能猜出,孟修遠這應該是在修煉《長生訣》中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所以纔有此異象。
可細細觀察,他又感覺到了不對。
這由孟修遠身中逸出的清風吹在面上,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生機勃發的感覺,石龍無需運功多加體會,便能確定,其中一定是飽含天地精氣的。
而這也就意味着,孟修遠正在散去自己那一身寶貴的先天真氣。
“孟公子……”
石龍望着正閉目運功的孟修遠,下意識地輕呼一聲,卻又因爲怕驚擾了孟修遠,只得趕忙閉上嘴,在心中默默焦急。
在石龍看來,孟修遠這一身浩瀚真氣,實乃他生平所未見過的,本已算得上是超凡脫俗、凌駕於整個江湖之上。
若爲了修煉《長生訣》,而散去這麼一身功力從頭練起,不免實在是可惜。
石龍雖不知孟修遠這一身浩如煙海的磅礴真氣從何而來,可也能猜到,這般不符合常理之事,必是難以複製的。
“孟公子,練功不急在一時一日,請三思後行……”
石龍緩步靠近孟修遠,以輕柔的聲音說道,只期望能借此喚醒他。
不想,話剛出口沒多久,石龍突地一抖,渾身寒毛霎時間全都豎立了起來。
作爲先天高手的那份靈覺在瘋狂示警,提醒着危險的迫近。
石龍自入先天以來,尚還從未有過這般感受,下意識的自保反應之下,當即足尖一點,閃電般向屋外撤去。
可即便他行動如此迅捷,卻依舊是慢了半步。
就在石龍身子即將跨過門檻的那一刻,這屋中原本滿溢的天地精氣突地躁動了起來,幾乎是一瞬之間,便爭先恐後地朝孟修遠的身體涌去。
其力量之強,好似突生出一道龍捲風,吹得這房中一應擺件七零八落。
更奇異的是,這原本生機勃勃、沁人心脾的天地精氣,此刻竟似是變了性質,轉而變得十分鋒銳,略帶着一股肅殺之氣。
石龍雖身處邊緣,卻也因來不及抵擋而深受其害,一身衣服被割出無數細小的破口,變得破破爛爛。
好在是他有先天真氣護體,纔算是沒有受傷。
“師父……”
外面來送生活物資的道場弟子,也聽到了屋裡的動靜,趕忙一邊招呼着一邊跑了進來,莽莽撞撞地便要往靜室裡面衝。
“別動!”
石龍聞聲回頭,知道這冒失弟子命在旦夕,趕忙一掌將其推了回去,同時強提一口真氣,儘快從屋中閃身出來。
於此時,那道場弟子定神往屋中望去,見得木屑橫飛、塵煙四起,一應物件都被破壞殆盡,不由霎時間背後冷汗直流,明白了爲何師父要推他出來。
“師父,這是……”
小弟子見狀下意識地便想提問,可見得石龍此刻雙拳緊握、臉上表情凝重,不由自主地便將話又給嚥了回去。
於此時,這師徒兩人只能一起默默地看着屋中動靜,心思各異。
半晌之後,屋中狂風緩緩消散,一切歸於平靜。
與此同時,孟修遠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隨即輕咳兩聲,點點血沫從他口中飛出,染紅了身上衣襟。
“孟公子,你沒事吧?!”
石龍見狀,趕忙衝上前來,伸手想要探查孟修遠體內傷勢。
不料,他尚未奔至近前,孟修遠便已經自己站了起來,身形自如不似受傷的樣子。
“石先生,我成功了!”
孟修遠睜眼之時見到石龍,下意識地驚喜說道。
“什麼?!”石龍聞言頗爲驚訝。
他剛剛見得如此紛亂場面,斷定孟修遠必然是走火入魔了,只盼這孟公子不要因此廢了武功、丟了性命便好,哪想還敢往好的方面想。
見得石龍如此表情,再看看這屋中的一片狼藉,孟修遠略一思索,大概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當即開口解釋道:
“石先生,你莫誤會。
剛纔我運功之中,確實遇到了些許意外狀況,由於沒有經驗,又太過急躁,不小心損毀了你的屋子,實在抱歉。
不過,我誤打誤撞之中,確實有了重要的突破……”
說話間,孟修遠伸手一招,那記載着《長生訣》的金絲寶書從廢墟碎片之中凌空攝來。
隨即,他翻開寶書,指着那七副運功圖畫,朝石龍道:
“這七幅圖形中的第一幅,我此刻已經練成了。”
……
說起孟修遠修煉這《長生訣》的過程,着實是不太容易。
本着謙虛的態度,他一開始時,其實是按照石龍的囑託,沒有急着去看那七幅運功圖形,而是先去研究了一番書上的甲骨文註釋。
其結果便是,一連數天時間之中,除了想得頭昏腦漲以外,全無絲毫收穫。
至最後,孟修遠被逼用上了那前世遺留不多的那點“頓悟時間”,對其一通分析,才發現那些註釋簡直可謂是一塌糊塗、毫無營養。
顯然,之前那些得了神書的“先賢”們,並沒有從那廣成子所留的甲骨文中研究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被逼無奈,孟修遠只得鋌而走險,選擇直接開始嘗試那七幅人形圖像之中的運功路線。
總覽七幅人形圖像,能看得出,前五幅的運功路線會相對簡單一些,而第六、第七幅則是十分複雜。
孟修遠沒有託大,選擇由淺至深、由易而難,從第一幅開始研究。
細看圖形,只見得起始處一個粗黑的箭頭,從畫外直指右手拇指少商穴。
而待入體之後,運氣箭頭卻分作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每色箭頭看來都像說出一套完全不同的功法。不但路徑有異,選取的穴脈亦大不相同。
其複雜程度,更甚於前世所學的《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
孟修遠稍加分析,便明白這功夫起點甚高,是直接從吸收天地精氣、蘊養先天真氣開始的,將後天的煉精化氣的部分全都略過去了。
出於習慣,孟修遠先嚐試着用《北冥神功》的方法將天地清靈之氣吸入體內,而後立馬轉而改用這《長生訣》中的運氣法門,完成體內部分的運氣。
可結果顯而易見,並不能成功。
至此時,孟修遠明白,他若要練這《長生訣》,必然是要從頭開始,摒棄掉之前的武學思想的。
而這對孟修遠來說,雖有些艱難,但卻也並非完全做不到。
畢竟前世從《純陽無極功》轉修《北冥神功》的時候,他便嘗試過一次。
萬念俱減、抱中守一,孟修遠放空一切思緒,嘗試着一心只專注於《長生訣》的功夫。
如此過得十餘天,到今日早上,孟修遠自覺火候到了,便又用上了“頓悟狀態”作爲輔助,以求得以突破。
醞釀半晌,直至孟修遠漸漸靜至物我兩忘、似睡非睡之時,變化突生。
他腦海中先是沒由來地自然浮現出那運氣圖像,隨即,右手拇指少商穴似刀割般一痛,一股鋒銳凌冽的天地精氣涌入到了他的體內。
孟修遠見此一幕,心中驚喜,只道是功夫要成了,趕忙引導這股天地精氣按照《長生訣》第一幅圖形中的運氣路線行進。
不過,於這時隱患爆發了出來。
孟修遠此世練氣十年,一身北冥真氣渾厚無匹,無時無刻不在他周身經脈之中自然流轉。
而這被《長生訣》引導進體內的天地精氣,一碰到孟修遠自身的北冥真氣,兩者便起了衝突,於孟修遠的身體之中碰撞廝殺了起來。
若非孟修遠煉體有成,一身經脈寬闊堅韌,單這一下,便夠他走火入魔的了。
事發緊急,孟修遠來不及精細操作,只能主動將那部分“擋路”的北冥真氣一股腦地泄出體外,將經脈空出,以保證《長生訣》的順暢運轉。
這也就是石龍進門之後,見得孟修遠衣袂飄飄、身逸清風的原因。
如此損耗功力之下,那《長生訣》倒也沒有讓孟修遠失望,那股天地精氣在他身中幾經運轉,最終順利融入到了他的肺臟之中。
眼見嘗試成功,孟修遠雖有些心疼自己逸散的那些北冥真氣,但也心思頗爲高興,便欲繼續運功。
哪想得,事情一波三折,又生了變故。
孟修遠剛一動念,欲以《長生訣》吸取天地精氣,不想,他剛剛逸散出去的那些北冥真氣竟似是受了召喚,朝他身中又狂涌了回來。
而且受《長生訣》的影響,這些北冥真氣突地也改了性質,轉而變得十分鋒銳,略帶着一股肅殺之氣。
真氣似漩渦般被吸回體內,速度比剛纔快了十倍、百倍不止,再加其性質鋒銳傷人,一時間讓孟修遠備受考驗。
好在,他煉體十年,臟腑經脈堅實如鐵,這洶涌氣流在他體內轉了幾圈,同樣順利融入到了他的肺臟之中。
與此此過程中,孟修遠雖輕微受了點傷,卻也轉瞬即愈。
……
“孟公子,你所描述的這個練功過程,實在是太過古怪。
我此刻聽着,都覺得難以理解……”
屋中另一間完好靜室之中,石龍聽完孟修遠的這一番描述,一時間有些茫然。
孟修遠聞聲搖了搖頭,苦笑道:
“說實話,石先生。其中許多奧妙,我也只是有個推測而已,並未證實……”
思及整個過程,最讓孟修遠不解的,便是他逸散到體外的那些北冥真氣,爲什麼會被《長生訣》又吸回體內,甚至是轉變了性質,融入肺臟之中。
大膽推測,許是因爲孟修遠這北冥真氣並非真的先天真氣,只是由他的精氣與天地靈氣結合而生,性質純粹。
一出到體外,真氣崩解,不復本來性質,只變成了沾染孟修遠氣息的天地靈氣。
《長生訣》運轉之下,這特別的天地靈氣就好似熟門熟路一般,一股腦地蜂擁而來,效率自然是遠高於從頭吸收。
“不管怎麼講,我覺得這都是一件好事。
至少你這一身浩瀚真氣,應該不會浪費了。”
石龍聞言,替孟修遠高興道。
孟修遠聞聲一笑,點了點頭。這般結果,確實也好於他的預期不少:
“嗯,轉化的過程中雖有耗散,可也卻也在接受的範圍內。
總好過我將一身功力散盡,再從頭開始……”
正此時,石龍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打斷孟修遠,朝他又問道:
“對了,孟公子,還有一點我不理解。
你說,你吸收的那些天地精氣,爲何會如此鋒銳、還帶有一股肅殺之氣?
我往日修煉,可從未見過如此現象。
是《長生訣》的特異之處麼?”
孟修遠聞言思考片刻,而後開口對石龍解釋道:
“若我猜的不錯,這《長生訣》的第一幅圖,吸收的應該是天地間的庚金之氣。
肺屬金,這庚金之氣,專就是用來強化肺臟的……”
說道這裡,孟修遠將那金絲神書鋪開,指着上面的圖畫向石龍接着道:
“我觀這七幅圖中的前五幅,頗有互通之處。
想來,應該便是積聚天地間的五行之氣,用以修煉五臟。”
石龍聞言眼前一亮,看着那前五幅圖的運氣路線,愈發覺得孟修遠所言有理:
“孟公子果然大才,竟發現瞭如此奧妙。
千百年來無數人看過這長生訣,可都沒走到過公子這一步……”
話說至此,石龍稍稍一頓,臉色微變:
“不過,若如孟公子所言,這五幅圖只是積蓄五行之氣,用來強化五臟,那這《長生訣》或許真的只是一門養生法門,很難運用到武學中去。
畢竟,這五行之氣都用來蘊養五臟,不能積蓄到丹田之中,那即便靠這練成金剛不壞之身,可沒有真氣應敵,依舊是要吃虧的……”
孟修遠聞聲一笑,朝石龍道:
“石先生多慮了,你別忘了,還有餘下的兩幅圖呢。
這第六、第七兩幅圖,運氣線路之複雜,許是超越了前面五幅圖之總和。
這《長生訣》的關鍵,應該便在這後兩幅圖上。”
孟修遠回想那殘存的一點記憶,隱約記得,原著中寇仲和徐子陵兩個主角,便是機緣巧合之下,略過了前五幅圖的內容,各在最後兩幅中選了一幅修煉。
而這,並不影響他們最終成爲世間絕頂的高手。
石龍聞言當即點了點頭,朝孟修遠道:
“孟公子所言有理!
如此推斷,那這前五幅圖積蓄五行之氣,蘊養五臟,強化身體,應該便是爲了修煉最後兩幅圖打下基礎……”
說至此處,石龍似是被提醒了一樣,身子一顫,趕忙朝孟修遠開口道:
“對了,孟公子,我想起來了。
我得這《長生訣》時,曾聽說其創作者廣成子的故事,當時那人說得太玄,我本以爲只是無稽之談而已。
不過現在看來,卻可能確有其事!
據說,那位廣成子前輩創出《長生訣》後,功夫已修煉至超脫凡俗的境界。
直至臨終之前,竟是以精神狀態離開了這世界,只留下一具比鋼鐵還要堅硬的身體。
被稱作‘破碎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