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袁紹稱王!
幽州茫茫,寒風烈烈。
燕國國主燕林上前,他滿臉鬍鬚,身材高大,身着甲冑,策馬而前,緩緩張開手臂,片片雪花落在他滿是癡迷的臉上,帶着微微的涼意,他似乎是在詠歎着,又像是在頌唱詩歌,一個武皇帝卻帶着詩人般的意味,感慨道:“這就是南國的雪嗎?
真暖和啊。”
雪花。
暖和。
當這兩個詞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是那樣的怪異,但從燕國國主的嘴中說出來卻讓人覺得他真是真誠啊。
燕林高高的舉起手中利劍,他大聲的說道:“大燕的兒郎們。
南方更加的暖和。
孤將遵奉上天的諭令,賜予你們最好的土地和美人。
我們將得到一切。
向南!
回家!”
他的聲音宛若雷霆,他騎着神駿在萬軍之前奔馳,燕國最精銳的禁衛隨着他在陣前狂奔。
“向南!”
“回家!”
無數道聲音在燕國軍隊中此起彼伏。
那一道道聲音中,到底蘊含着什麼呢?
但那種勃發之意,那種從心底發出的吼聲,最是震撼人心,宛如秋風落葉般,掃落一切。
河北軍中,袁紹本有些志得意滿的神情徹底凝重起來,洛燕策馬來到袁紹身邊,沉聲道:“主公,定要小心啊,這燕國可不是公孫瓚所能相提並論。”
袁紹望着麾下連戰數年略帶疲憊的河北士卒,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之意,士卒們憋着的那一口氣在擊敗公孫瓚的那一刻散掉了。
燕國突然出現,實在是不妙到了極點。
但幽州!
袁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諸位,燕國人以逸待勞,我師正疲憊,敵軍卻旺盛啊,這或許是敗軍之道了。
幽州。
這裡是河北的屏障不奪取幽州,我河北便要時時刻刻屯駐大軍防備,燕國若是佔據了幽州,我師難道還有南向的那一日嗎?
我袁紹不敢想啊!
我擔憂啊。
今日一退,便要在鄴城靜待燕國鐵蹄了!
我決意在此與燕國決一死戰,絕不坐以待斃,諸位可願意與我同行嗎?”
袁紹所承受的壓力實在是大,衆人都能見到他握着利劍的手在抖,這是在面對公孫瓚時從來未曾有過的。
這些燕國人的士氣太過高昂,鬥志太過強烈,那位燕國國主的氣勢太過凌厲,讓袁紹不得不謹慎。
洛燕直接躬身下拜慨然道:“死則死矣,願隨公戰!”
無論之前河北衆人間有何齟齬,在這一刻皆齊聲大作。
袁紹閉上眼又緩緩睜開道:“諸位。
戰爭的勝利不僅僅在乎將領,也在乎士卒啊。
請敬告我河北士卒。
此戰結束,無論是勝是敗。
除我軍將士所應當得到的賞賜,我袁紹願意傾盡家財,將萬萬貫家財全部取出分予諸將士,再依照功勞賜予冀州、幽州、青州的土地,就如同先漢的六郡良家子一般。
再請敬告河北士卒。
我袁紹此戰將一步不退,就在這大纛之上。
若勝能活,我等一同返回河北,同飲慶功之酒。
若敗,我袁紹就死在這幽州的土地,只希望河北將士能用袁字大旗包裹我的屍體,將我送回鄴城。
就這樣,請諸位將軍轉告。”
“主公!”
“主公!”
衆人萬萬想不到袁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要是真的輸了那怎麼辦?
袁紹望着衆人想要張嘴阻攔他,他肅穆的說道:“貫穿諸夏的神聖洛水啊,尊貴的洛神冕下,若是我袁紹有違逆剛纔的誓言,請賜予我死亡!”
瞬間寂靜!
洛水之誓!
不可挽回!
洛燕直接單膝跪在地上,擡起頭肅容道:“父親啊,您許下了誓言,洛神將注視着您,直到誓言終結。”
洛燕第一次稱呼袁紹父親。
袁紹臉上帶着輕鬆的笑意,“阿燕啊,若是河北戰敗,你一定要回鄴城,挑選一個你覺得可以輔佐的兄長,來爲我收屍,我不想葬在幽州。”
“主公!”
沮授審配,顏良文丑,四人皆泣聲上前,袁紹卻手持利劍,強聲道:“大敵當前,莫要做兒女狀,河北不會敗,我們每戰皆勝,這一戰也不例外,迎戰!”
……
殘陽如血,遍地赤血。
高高的大纛之下,袁紹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來緩解死亡威脅所帶來的緊張,顏良策馬衝進陣中,身邊的馬匹上,洛燕趴在上面,不住有鮮血滴下。
袁紹只覺時間似乎一下子變得好慢,他幾乎在瞬間站起狂奔而過,正要開口便聽到顏良急聲道:“主公,公子燕受傷了。”
受傷。
還好,還好,只是受傷,袁紹提起的心一下子鬆了下來。
幾人將洛燕從馬上放下來,只見潺潺的鮮血從腰間流下。
洛燕腰部的甲冑被損壞了,長時間的戰鬥根本沒有修補的機會。
最讓袁紹心揪緊的是,洛燕臉頰到下巴的位置同樣受了傷,這是真的命大,傷口再深一點,偏一點,洛燕就會死在戰場上。
大營之中。
河北羣臣臉色都帶着些許的慘淡,文丑和曲義都因爲受傷太重而去修養。
洛燕一定要來參加會議,於是趟靠在帳中右側,臉色蒼白如紙。
袁紹臉色同樣蒼白,只覺胃中一陣陣的抽搐疼痛,但強忍着朗聲笑道:“諸位,燕國同樣不好受,能有如今的局面,這已經是河北上下一心,我袁紹敬謝諸位。” 田豐表情糾結了一番硬着頭皮道:“主公,豐以爲,或許答應燕主的條件不失爲一條道路,再這麼下去,河北的血就要流乾了。
那劉備和曹操還在虎視眈眈啊。”
田豐話音剛落,就有幾道聲音響起,厲聲道:“不可!”
但田豐聽到這幾聲反對聲,反而露出驚喜的神色,他調頭看向未曾出聲的沮授、荀諶以及洛燕三人,便見到三人臉上都帶着不置可否的神情。
郭圖等人同樣望着洛燕三人,難以置信的問道:“公子,別駕,伱們……”
洛燕蒼白着臉虛弱道:“元皓所說的有些道理,主公不妨考慮考慮。”
聽到洛燕竟然真的贊同了田豐的建議,郭圖等人更是震驚莫名,呢喃道:“這怎麼能答應呢?
這是自絕於大漢諸侯啊!”
沮授平靜的說道:“沒有了現在,要未來又有什麼用呢?
活不過未來五年,又何談未來二十年的事情呢?
向死而生。
便是如此。”
謀主荀諶同樣低聲道:“燕國已經從戰略上贏了,現在的結局已經是河北用血所拼殺出來的結果,燕國對我們河北投鼠忌器,纔會提出這樣的條件,否則早就是燕國鐵騎橫掃而過。”
袁紹從上首走下來,然後來到洛燕身邊,望着從胸口到腰間的一刀,還不住的滲着血。
他又回想起這些時日的經歷,河北損失慘重。
他微微閉上眼,緩緩道:“遣使去往燕國大營,我同意燕主的請求,遣使去往幷州,邀請呂奉先參加,若是不願,就邀請他前來觀禮。”
辛評等人還想要勸一下,但卻說不出話來,一個光明的未來和一個即刻死去的現在,要哪一個呢?
河北別無選擇!
當袁紹的使者進入燕國大營後,頓時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燕林對着公孫瓚感慨道:“伯圭,面對袁紹,你敗的不冤啊。”
燕國羣臣臉色同樣是深以爲然的神情,又帶着絲絲的鬆懈,終於要結束了。
……
萬軍之前,河北軍和燕軍皆殺意繚繞,但眉眼間同樣帶着深深地疲憊。
尤其是河北士卒,數年都未曾回過家。
若不是袁紹等河北高層同吃同住,懷着士爲知己者死的心態,早就撐不住了。
但人是有極限的,數年如一日的繃緊弦,不可取啊。
袁紹和燕林二人皆策馬上前,洛燕和燕幕各自追隨着自己的主君。
袁紹望着眼前這個幾乎要將河北基業毀於一旦的燕國國主,心中卻並無多少憤怒,他抱拳作揖,沉默無言。
燕林還禮。
二人皆是華服錦衣,在二人左側數百米處,用夯土壘砌了高臺,士卒們將一件件祭祀用的東西在高臺上準備好。
燕林望着高臺壘砌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做請狀道:“袁使君請。”
袁紹神情複雜的望着那座高臺,沉聲道:“國主先請吧。”
燕林策馬向前邊走邊笑道:“那孤就卻之不恭了,你我二人同行。”
說罷兩人同時向前走,袁紹每一步都走的相當艱難,就像是前方有噬人的野獸般。
但路途就這麼短,終究還是走到了高臺之上。
士卒將一隻老黃牛牽來,輕輕一抹脖子,取出牛血,二人將牛血抹在嘴脣上。
燕林端起一件祭祀的禮器,朗聲道:“自先祖流放遼東大鮮卑山,我遼東漢兒艱難求活,得上天庇佑,才以有今日啊。
如今漢室衰微綱常不振,更兼天命失卻,我遼東燕國,本爲諸夏苗裔,不爲漢室藩國,天下既無天子,我燕國便無上,燕國國主,不倫不類,不能正燕國人心,今日燕林禱告上天,進皇帝位,意圖昭告燕國子民,燕國皇室,矢志不渝向南,意圖昭告天下,我燕國自此獨立漢室之外,要做那天上二日,地上二主,皆曉諭知悉!
至尊至貴的素王,至高無上的蒼天,大燕皇帝敬拜之!”
轟!
在燕林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整個燕國的所有士卒皆高聲歡呼起來,聲音一浪勝過一浪其中所蘊含的激情簡直要將整片蒼穹都掀翻起來。
燕林狂聲笑着,這真是他的智囊爲他所制定的計劃,對河北軍久攻不下,這對燕林來說是致命的,既然軍事上取得不了決定性的勝利,那就必須在政治上得到不勝而勝。
進位皇帝對燕國沒什麼好處,因爲燕國本就不聽從漢室的命令,甚至對燕國來說還有壞處,會引發整個漢室諸侯的敵視。
但對燕林來說卻是巨大的利好,他的身份改變了,他現在是大燕皇帝,在整個燕國子民看來,這就是燕林對大漢諸侯的強硬,是燕林想要率領燕國人南下的又一有利證明。
從軍隊的反應來看,燕林的威望又在瘋狂上漲,他的地位更加穩固了。
袁紹望着燕林神采飛揚的神色,收攝住一切表情,事已至此,他肅穆道:“自古以來難道不落的天命嗎?
自古以來難道有不滅的王朝嗎?
自古以來難道有一家一姓而能夠一直昌盛的嗎?
自古以來難道有不遵奉上天的旨意而統治地上臣民的君王嗎?
靈帝禍害天下,於是大漢失去了天命啊。
孝愍皇帝本該重新承接天命,卻被奸人所弒殺,這真是漢統不可延續的證明啊。
劉協!
不過是賊人所立卻竊據皇帝位,我袁紹,遵奉上天的旨意,不願意遵奉他這個僞帝。
十數年以來,八荒之中,戰亂頻頻,四海之內,民不聊生,這難道不是漢命已終卻依舊居於帝位而導致的嗎?
我有清平天下的大願,現在恭敬的向上天敬拜,今日脫漢臣服飾,立袁氏冠冕,稱王,以趙爲號,與燕國互爲兄弟之國。”
待袁紹話音落下,他只覺得心陡然放鬆下來,事情做完反而沒有了那麼大的壓力。
這就是燕國所要求袁紹答應的條件,和燕國一起稱帝,至少要稱王,實際上在白馬之盟非劉不王的約束下,稱王和稱帝的區別不大。
燕國要袁紹和自己一起成爲天下的異類!
對袁紹和河北來說,這當然是非常差的結局,但總比和燕國拼個兩敗俱傷的好。
燕林和燕國有不得不稱帝的原因。
若是袁紹不答應,燕林真敢拉着袁紹和河北一起毀滅。
燕林已經換上了一身皇帝的冕服,向袁紹笑道:“大王可好?隨朕前去簽訂國書可好?”
袁紹同樣換上了一套諸侯王的冕服,朗聲道:“陛下請。”
洛燕望着這一幕,滿滿的都是既視感,他回想起了邦周時期的那一次相王,周天子的冠冕神聖性,就從那一刻開始墜落了。
現在的漢室同樣如此,當天下諸侯開始稱王稱帝的時候,那漢室的帝位還有什麼價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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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稱王,附燕皇而爲,至返河北,紹嘆曰:“自此爲天下衆矢之的矣,哀哉。”
此可觀,紹實不得已而爲之。——《後漢書·袁紹呂布列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