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的尊嚴(上)
傍晚又來臨了。
這個夜特別特別的黑，天空壓得很低，彷彿就快壓到人臉上來了。
下了班的沈昆跟着樑意婕來到了江北區最大的一傢俬人會所：美麗嘉年華。
這座會所可說是全C城達官貴人們出現頻率最多的地方，當然，能來這種地方消費的人絕不是普通人。
在如今的世界，普通人與非普通人的區別，大都數人都把它定義在有沒有錢權這個標準上。
不過幸運的是忐忑不安的沈昆跟着樑意婕走進“美麗夾年華”的時候，裝飾得奢侈豪華的大廳里根本就沒人在意他。
沈昆鬆了口氣。
這幾天下班後梁意婕總是帶着他到各種高檔場所溜達，每當到達一個地方，那裡的人都用着一種鄙夷輕蔑的眼神看着他和樑意婕，那些眼神無疑都在闡述着一個普及的社會現象：瞧，又一個傍上富婆的小白臉，哦不，這是小黑臉，不對，這也不是富婆，是富家千金。
雖說沈昆是個大大咧咧的渾小子，不過這些眼光讓他多少都覺得有點渾身不自在。
但是今天來到這美麗嘉年華，這裡的有錢老頭們好象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只是一個個把眼光落在樑意婕身上。
因爲像他們兩人這種地位差距太大的情侶能在一起，這裡的人已經見慣不驚了。
兩人選了大廳中央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坐下，樑意婕才微笑道：“沈昆，餓了吧，來，先點吃的！”
沈昆接過菜單，一旁的侍者立即拿着筆和本子走了上來。
沈昆看了看這鍍金的菜單，想了想，還是把菜單還給樑意婕：“還是你點吧，我不擅長點東西！”
他心虛的說着，其實他是怕自己點錯了遭人笑話。
“也行！”樑意婕爽快的接過，與沈昆在一起的時候，她也不希望沈昆難堪，她的潛意識裡，沈昆是個可愛的小弟弟。
坐定忙呼一陣後，樑意婕站起身：“不好意思，沈昆，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洗手間，很快就回來！”
“好！”沈昆仍然顯得很侷促。
他好奇的打量着這富人們消費的場所，各種新奇的、名貴的、奢華的裝飾與擺設都讓他感覺到新鮮，不過但他並不覺得很開心，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覺得與葉翔、仇天一起在百合小區的路邊攤吃五毛錢一串的燒烤、喝兩元一瓶的啤酒纔會開心，纔會有那種很溫馨的感覺。
若不是陪自己暗戀的美女上司來這裡，他說什麼也不願在這兒多呆一會。
地方雖然好，怎比得上與朋友一起時那種傾心相伴的感覺呢？
“你就是那個沈昆？”一個低沉又威嚴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沈昆擡起頭，兩個神態穩重儀表**的中年男子已經坐在了他的對面。
“你們是……？”沈昆驚訝，他並不認識面前這兩人。
“我叫樑建國！”爲首一個男人微微的笑着，他的笑得很溫和，若是平常人見了，會覺得他很親切，就像個慈祥的長輩一樣，但是沈昆卻沒來由的感到了一陣心寒。
“我是阿華的父親！”與樑建國相比，馮先東卻是一臉的陰沉，讓人一看就覺得害怕。
“馮什麼華的老爸？”沈昆隨便慣了，竟衝口而出，他似覺得在這樣的場合說這樣的開場白似乎有些冒昧了，他趕緊道：“對不起，不好意思，你們好！”
“不好！一點也不好！”馮先東面色更加陰沉。
不等沈昆說話，樑建國卻笑道：“有哪裡不好了？”
馮先東冷冷道：“一個人如果想打你樑先生家裡人的主意，那麼這個人必然就要倒大黴了！”
樑建國笑得更溫和了：“哈哈，馮老闆的消息可真夠靈通的，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想來打樑某人的主意！”
馮先東道：“高人倒沒有，笨人這裡就有一個！笨人沒有打樑先生的主意，但是笨人卻在打樑小姐的主意！”
樑建國又打了個哈哈：“馮老闆真是太擡舉樑某人了！”
……
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一唱一合，沈昆的臉色變了，他終於知道現在大事不妙，這兩個人分明就是樑意婕與馮天華的父親。
自己搶了馮天華的心上人，仇天折傷了馮天華的手腕，馮先東不找他的麻煩纔怪，只是他沒想到麻煩這麼快就來了，而且這次恐怕不是麻煩那麼簡單了，而是災難了。
樑建國忽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道：“沈昆是吧？”
沈昆道：“叔叔你好！”
樑建國道：“阿華也你該認識，聽他說，阿婕親口承認你是她男朋友？”
沈昆愣了愣，樑意婕只說過喜歡自己，並沒有說自己是她男朋友，他隱隱有了不祥不感覺：“沒，沒有啊！”
樑建國頗有深意的點點頭，又笑了笑，道：“知道嗎，一個人誠實反而會贏得尊重的！”
沈昆沒有說話，因爲馮先東已經拍了桌子：“像你這種農民也配做樑小姐的男朋友，你省省吧，要錢沒錢，要房沒房，要長相沒長相，你有什麼資格做她的男朋友，我看你分明就是看中了樑先生的錢財，你這種垃圾我見得多了，哼！一個人誠不誠實我一眼就看得出來！”
沈昆頓時明白過來了，馮天華受傷去醫院後自然會驚動他老爸，而馮先東可謂也算陰險，他明着對付沈昆的話樑意婕必然護着自己，但是搬出了樑意婕的老爸，現在是沒人救得了自己了。
他自己也見得多，現在社會上很多窮小子愛上富家女並非是爲人而愛的，而是爲人家的錢財家產而愛的，或許那種愛根本就不能叫愛，樑建國顯然就把自己當作了這種人。
想到這裡，沈昆立即道：“兩位叔叔，我想你們是誤會了，我並不是樑總的男朋友，我們只是朋友啊！”
馮先東哈哈大笑，他這一笑把大廳裡的所有人都驚動了。
只聽得馮先東笑道：“大家快看，這裡有個沒有VIP貴賓卡就混進來騙吃騙喝的騙子，他居然說自己是會員，大家快來看看！”
四下頓時議論紛紛，沈昆的臉漲得滿臉通紅，他爭辯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騙子！”
樑建國沉吟着，道：“你喜歡阿婕嗎？小子，你得老實回答我！”
沈昆愣了愣，臉更紅了，他尷尬的點點頭：“我喜歡她！”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猛的刮在了他的臉上，那張黑黝黝的臉立即出現五道鮮紅的指印，沈昆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你再說一遍！”馮先東惡狠狠的盯着他。
沈昆又驚又怒，他絲毫沒想到這個頗有身份的人竟然會對他這個後輩突然動手，而且還下手還很重，這一耳光差點把他扇昏過去。
“我說我確實是很喜歡她！”沈昆竟然又說了一次，他之所以要說是因爲他敢說，他生平沒有做過一件壞事，他光明正大，他不怕嘲笑，他善良，他正直，他不畏懼任何不平事，他喜歡一個人，從來就不怕別人知道。
“啪！”
馮先東的巴掌扇得更狠、更重、更響：“再說一次？”
“我喜歡她！”沈昆滿眼都是怒火，他沒有還手，因爲他還有理智，他懂得尊重老人，他知道是老人誤會了他，所以他還是慢慢的又把頭擡了起來。
他的意志與尊嚴，不是幾個巴掌就可以扇得下去的。
“啪啪啪啪！”馮先東的耳光發了瘋似的響起。
“我喜歡她，我喜歡她，我喜歡她！”沈昆的頭一次次的歪了下去又擡了起來，臉腫得不成人形。
但是他並有屈服，從他那憤怒又忍耐的眼神就可看出。
大廳裡的人都驚呆了，沒有人動，因爲沒有人敢動。
馮老闆與樑先生教訓人，保安們只有看着，若是有人教訓馮老闆與樑先生，他們保證第一個挺身而出。
爲什麼，因爲他們是有錢人，有地位的人，有錢有勢的人在這個時代好象天生就應該有特權，就可以隨便欺侮別人，尤其是小市民。
這個道理好象在這個時代還是真知灼見，你若要是反駁它，說不定別人反而認爲你不正常，反而認爲你天真，你是瘋子！
淪落的人性，已使這個世界失去了它的本真。
“好了，夠了！”樑建國似乎對馮先東的粗魯頗爲厭煩。
馮先東自己似也打得累了，吼道：“把這個騙子拖出去，給我打，打到醫院去陪我們家阿華！”
馮先東身後的保安們一聽，頓時一擁而上，把沈昆按住。
馮先東冷笑着，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放在桌上：“這是騙子，儘管給我打，敢在美麗嘉年華來行騙，給我打到醫院去躺着，這錢拿給你買藥！”
沈昆頓時急了，掙扎着喊道：“我不是騙子，我不是騙子，我不是騙子！”
但是他的聲音卻很快就被淹沒了，因爲無數的拳頭、腳印、橡膠棍砸在了他的身上。
沈昆抱着頭倒在了地上，他不是沒被人揍過，可是被人揍得這麼慘還是第一次。
頭破了、額頭破了、衣服也破了，鮮血從頭上、額頭、鼻間流出，全身各處的疼痛他已經感覺不到，他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已快脫離自己的軀體了，不過他還是一聲不吭。
“你們幹什麼？”剛從洗手間出來的樑意婕見到這個場面大驚失色，她分開衆人跑了上去，扶起了奄奄一息的沈昆。
沈昆的臉已經腫得不像人樣，他看見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抱着自己，他竟傻傻的笑了：“我，我，我，我喜歡你！”
樑意婕的聲音在顫抖：“我知道，你別說話，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沈昆好象是有出氣無進氣了：“你喜歡，喜歡我嗎？你，不是，不是說過喜歡，喜歡我嗎？”
樑意婕心疼的看着沈昆道：“傻瓜，我是說過，可我一直把你當作弟弟呀！”
樑意婕後面說的什麼話，沈昆已經聽不見了，他只覺得心一下子就涼了，沉入冰窖裡去了。
如果你喜歡的人不是喜歡你，這個簡單的事實你應該能夠體會個中滋味！
一陣睡意上涌，沈昆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