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人在江湖
下半場比賽沒有任何懸念便很快結束了。
臨時MDK以16：2的總比分完勝明星隊，這實在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出人意料的是全場觀衆都把雷鳴般的掌聲送給了明星隊。
這場比賽並不是精彩的表演賽，但每個人都被明星隊頑強不屈的戰鬥精神所感動，因爲觀衆們都已看懂看明白，也許真正的比賽就應該是這樣，這樣的比賽不精彩，但又是精彩的。
隨着司儀宣佈頒獎儀式開始，厲天成和冷天星分別代表北京隊和上海隊上臺領獎。
沈昆早就看得眼睛發直：“我靠，亞軍都有5萬元獎金，怎麼我們季軍就沒有呢？”
“因爲季軍長得醜，所以人家就不給我們發！”龍天翔打趣的說道。
一行人哈哈大笑。
喧囂熱鬧中，卓雲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會議室空蕩蕩的，林一和仇天已經不知去向，唯有桌上躺着一張林一留下的紙條：我們逍遙快活去了，勿掛！
“他們兩人會去哪兒呢？”卓羽忍不住問道。
卓雲笑道：“無論去哪裡都一樣，有件事他們一定會做！”
“什麼事？”卓羽道。
卓雲道：“切磋！”
卓羽看着桌上的電腦不說話了。
事實上，林一和仇天的確切磋去了，他們先在一個不知名的路邊小攤痛飲，然後就來到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地方。
銀子驕的那個蟈蟈蟲網吧。
一看是仇天來了，銀子驕猛的衝了上去：“旺哥好！”
仇天道：“銀兄弟，我今天和朋友來你這裡上網！”
銀子驕道：“歡迎歡迎！”
他當然歡迎，那一次，仇天在這裡教育龍天翔和宋一梅，他是親眼目睹了的，他當然不是傻子，他知道仇天絕非普通平常的Cser。
現在仇天又帶了一個他所謂的朋友來，銀子驕更不敢怠慢了。
因爲他看見仇天這朋友也戴着墨鏡，不知爲什麼，至從上次龍宋二人在這裡單挑後，銀子驕對戴着墨鏡來玩CS的人總是格外感冒。
這一次，仇天帶來的這個朋友好象也喝得醉醺醺的，而且他人很瘦，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去，但又不知道爲什麼，銀子驕總覺得仇天這個朋友很特別，好象在哪裡見過似的。
不過他若是知道這就是天下無敵的林一的話，你讓他激動得把這網吧砸了他都敢。
“這裡怎樣？”仇天問道。
林一笑道：“這裡很好，環境很好！”
一聽這話，銀子驕和旁邊的網管頓時大眼瞪小眼，蟈蟈蟲這樣鳥不拉屎的小網吧也算環境好？
仇天道：“恩，我來過這裡一次，我也覺得這裡環境很好！”
“他們喝酒喝醉了！”網管小聲的在銀子驕耳邊說道。
銀子驕點點頭，這是唯一合乎邏輯的解釋。
但他們哪裡知道，林一所謂的環境好是因爲這裡根本沒有人認識他們，他們根本不受外界干擾。
“好吧，我們開始吧！”林一說道。
仇天點點頭，進入CS界面來到局域網，局域網裡恰好有一個本地服務器，上面顯示着正在進行的地圖是Nuke（核能發電廠），可以容納的人數是32人。
“就這個服務器你看怎樣？”仇天問道。
林一點點頭：“不錯！”
兩人很快進入服務器，看了看警匪雙方形勢，警察顯然被土匪們殺得東躲西藏的。
林一和仇天同時都加入了警察一方。
“好了，這下好了，狗日的張二麻子他們幾個土匪終於要吃苦頭了！”銀子驕暗暗想道。
“OK，Let’Go！”新的一局到來，林一和仇天買了**、閃光、煙霧、排雷鉗以及防彈衣，剩餘的錢已經不夠買主戰長槍了。
於是兩個人就端着兩把光禿禿的USP上路。
銀子驕不禁又想：“神兵利器，必有劍氣，像他們這樣的高手對付網吧裡的熟客當然不需要什麼M4和AUG了，一把USP足矣！”
但這一局的結果卻大大出乎銀子驕的意外，土匪大部隊把警察幾乎絞得一乾二淨，林一和仇天一個人也沒有殺，兩人到處Camp，最後把時間拖完，這一局就過去了。
第二局的情況仍然如此。
到了第三局，“這次總該買把M4什麼的槍表示表示吧！”銀子驕這樣想道，不過林一和仇天除了輔助武器外還是什麼都沒有買。
“什麼意思？”銀子驕不明白了。
這種無所作爲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12局，銀子驕纔有點驚訝了，林一和仇天的比分仍然是0：0，他們不殺人，但是別人也休想動得了他們一根汗毛。
銀子驕就一直看着這兩人無所作爲的表現，直到看到第二十局，銀子驕額頭上的冷汗終於涔涔而落了。
他敢發誓，他從來沒有看見如此PUB玩法的畫面，而且，他雖然不知道林一和仇天的真實身份，但是他自信這兩個人，實是那種水平深不可測的CS頂級選手。
仇天之所以掛不了是因爲走位相當靈巧，跳躍攀爬的技巧相當出色；而林一卻完全不一樣，他的計算不但冒險，而且極其準確，他彷彿事先就知道匪徒們會從什麼地方來，會怎樣來包抄他，但他總是見縫穿針的溜了出去，土匪們總是撲空。
一個人要在CS中殺人，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但是要做到連續二十局別人殺不死你，這就難了，難就難在你一直躲避而不還擊。
而且，這兩個人喝得醉醺醺的，稍微有點CS常識的人都知道，喝醉了去玩CS，也許你有時候可以打出一槍神來之筆，但你的反應、思考能力卻會大幅度的下降，但是眼前這兩人就算在酩酊大醉時也能如此的精準判斷，他們如果清醒的時候……銀子驕已經不敢想了，正是因爲他懂CS，越懂CS就越是覺得這兩個人的可怕：“這種打法你別說讓我玩二十局，讓我玩一局我都玩不下來！”
銀子驕苦笑道：“他們不殺人都能如此，他們如果殺起來人那還不像割草那麼容易？”
比賽一直在進行，直到Nuke這幅地圖結束，兩人的比分還是0：0。
玩家們仍然喊聲震天，PUB裡依舊戰火紛飛。
但是誰也不知道，就在剛纔，就在這個網吧，就在這個服務器裡，兩名天才剛剛結束了一次驚心動魄單挑，也只有他們這樣的天才，才能體會其中技藝比拼時的兇險和精彩。
這次小小的切磋，結果是雙方戰平。
“差不多了麼？”林一站起身來。
仇天點點頭：“你又說對了，又是平手！”
兩人向吧檯邊走去。
林一忽然道：“你看，這些人，他們玩得多麼開心！”
仇天順着他指出的方向望去，網吧雖小，但卻很熱鬧，到處都是槍炮聲，其間還夾雜着這些年輕人的叫囂聲：
“哇，這AWP好牛！”
“日你仙人闆闆，又陰老子！”
“警察在A門裡，快點去絞他！”
“你是豬哇？會不會用AK啊？”
……
仇天看着這小網吧的熱鬧景象，點頭道：“是的！”
林一笑道：“正是因爲有他們這樣的人，所以CS才長盛不衰！”
仇天沒有說話，他知道林一必然有他的下文。
於是，兩人並肩向外走了出去。
天已黑，街道四周一片寂靜，城市陷入了寂寞中。
林一道：“我以前才學CS的時候，就和這些人一樣，天天在網吧裡大呼小叫着，雖然那些我也是隻菜鳥，可是那時候，卻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林一的目光落向遠處的街燈，他的口氣裡透出一絲淡淡的惆悵來：“後來我拼命苦練，一心要成名，於是我就走到了今天！”
仇天忽然嘆了口氣：“我懂！”
林一道：“你懂？”
仇天喃喃的說道：“我和你一樣，我們走到了今天，我們才知道，其實我們已經距離CS越來越遙遠了，我們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林一嘆息着，道：“其實任何事物的表面就是它的本身，遊戲始終是遊戲，只有像剛纔那網吧裡的人，只有他們那樣的人才能體會到CS的精髓，只有他們的CS，纔是真正的CS！”
仇天注視着林一沒有說話，他不但能夠了解林一的領悟，而且也只有他這樣的高手才知道，世界上能再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想法，那他就是第二個林一，這世界上可能有第二個林一嗎？
仇天道：“所以下午在會場的時候，你才問我，能不能爲CS的本身而CS，你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林一忽然笑了：“仇天不愧是仇天！”
仇天在黑暗中沉默着，許久才吐出三個字：“我不能？”
“哦？”林一有些吃驚。
仇天擡起頭，看着頭頂陰沉沉的天空：“我不能做到，但是你能！”
林一道：“爲什麼？”
仇天道：“如果我拿了那麼多的冠軍後，我就能了！”
林一道：“但那些榮譽對你這樣的人來說似乎並不重要！”
仇天嘆了口氣：“是，我有你這樣一個朋友，那些浮名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只不過能不能拿到是一回事，去不去拿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一似長長的出了口氣：“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可知道我是爲了什麼？”
仇天沒有說話。
林一道：“因爲你纔是最可怕的一個對手，你有一樣別人永遠也無法擁有的致命武器！”
仇天冷冷道：“什麼武器！”
林一道：“你的信念，那不是種堅持的信念，是誓死也要達到目的的信念，就像下午比賽時你那個朋友，我想他也是受你的影響，連你的朋友尚能如此，更無法想象你自己本身的厲害了！”
仇天的肩膀好象有些顫抖，他喃喃道：“你又何嘗不是，MDK一舉打跨Team9、3D、SK這些夢想隊伍，倘若有人說這是憑實力戰勝的，我首先就給那人兩個耳刮子！”
林一又笑了。
仇天看着他那懶懶的笑容，點着頭道：“你這次特地來找我，我總覺得並不是切磋這麼簡單！”
林一向仇天投去一絲讚賞的目光：“我現在已經知道，6月份的CPL你一定會去的！”
聽到這句話，仇天忽然就覺得有些悲哀，他爲自己悲哀，爲自己這樣的Cser悲哀，有時候他情願是那些剛纔在蟈蟈蟲網吧裡大呼小叫的人，但他卻深知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爲那樣的“蟈蟈蟲”，因爲他是仇天，這個名字本身就是種榮譽，也是種悲劇！
他願也好，不願也好，有些事他都非得去做不可，這就是男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種道理只有到了他這樣經歷的人才可以完全體會。
他的眼前，彷彿浮現出仇忠父女臨死時的慘狀、自己父親生前那期待的眼神，語重心長的話語、寧夕藍那讓他心碎的勇敢眼神……
仇天擡起頭，堅定的說道：“這已經是我最後一次機會，這一次如果還不成功，我寧可死！”
林一的臉上忽然露出了尊重的虔誠神色，他這一生中最強大的對手，竟把CS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還重要，他的信仰無論愚蠢還是偉大，都已足夠世界上真愛CS的人尊重他。
一個人要贏得別人的認可，關鍵就在於他有沒有自己的原則和信仰！
林一看着仇天堅決如鐵的表情，道：“我現在也希望你能成功！”
仇天驚訝道：“爲什麼？”
林一露出了嚴肅的表情：“因爲，我也想敗一次，我想知道真正失敗的滋味！”
仇天也露出了敬佩的神情，他能體會林一的高處不勝寒，林一的修煉竟然已到了“求敗”的境界，這恰如劍士無對手，棋手無強敵、酒中無知己，其心情寂寞之苦，又豈是世人可以瞭解？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林一不捨的說道。
仇天苦笑道：“該來的會來，該走的也會走，不知這次一別，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林一笑道：“只要你想來，我們隨時都可以相見，這C城本來就算你半個家！”
仇天點點頭，他明白林一的意思，卓羽卓雲不知道多麼希望他能回到她們身邊：“你走吧，也許今年的CPL上我們又會見面的！”
林一笑了：“放心，很快的，你都回來了，我還能不回來嗎？”
仇天也笑了。
林一那消瘦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遠處燈火通明的大橋上，仇天就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的離去，他沒有走，也沒有說話。
他似在沉思着什麼，他究竟在思考什麼呢？
也許就像林一所說：很快的，很快就會到來的。
那一天，也許是他仇天解脫的時候，自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