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軟弱無害的表情終於龜裂開來,片片碎裂,冷漠的對周氏道:“周氏,你這麼囂張,無外乎以爲跳河時只有我一人在,你怎麼扯謊都沒法拆穿你。可是成縣令剛剛也說了,他能找到證據證明,就比如說你這腿,月亮河河水雖急,卻沒有尖利的石頭,你怎麼可能就碰巧斷了,這麼長時間不回家,偏偏韓林與我要成親了你纔回來?那腿傷做不得假,杵作一驗便知。”
周氏臉上現出一抹痛色,陰陰的道:“劉秀秀,你焉知我的腿半年前沒有斷過?”
從河裡被人救起之時,周氏的腿是完好無損的,因趙二狗之事她無臉見韓林,匆匆跑回了孃家想辦法,哪成想孃家哥哥、嫂子聽說了此事後,認爲韓林不會原諒周氏,初時還好些,久而久時就動了歪心思,將她十兩銀子賣給了一個沒有兒子的五十歲的老絕戶。
那絕戶在山裡獨門獨戶,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有一次逃跑的時候被那男人一燒火棍給打折了,足足瘸了三四個月。
當時的周氏,漸漸的恨天、恨地、恨所有人。
恨韓林爲何打她一巴掌,與趙二狗睡覺又不是她故意的;
恨劉氏爲何沒攔住跳河的她,沒有跳河她就不會被賣給老絕戶;
恨孃家哥哥,爲了十兩銀子,就可以將妹妹賣給了老絕戶,天天被那漢子予求予奪、生不如死。
她恨!恨所有人!!
她開始想盡辦法折騰老絕戶,哄他去打大獵物,騙他吃沒吃過的野菜,終於,老絕戶被折騰的不知中了什麼毒死了,她自己的身體也壞了,臉色枯黃,瘦如干柴,幾近枯槁。
本想着一死了之,哥哥竟良心發現的將她接回去了,她以爲苦盡甘來,偷偷聽牆根兒才知道是另一場陰謀的開始,周氏卻不想戳穿甚至心甘情願。
原來,兄嫂打算是將她周氏送回韓家,阻止韓林娶同村劉寡婦!!!因爲整個向陽村都傳遍了,韓氏有獵虎的本事,發財了,家底任由小寡婦和繼女揮霍無度,穿好的,吃好的,連房子都買了青石的!韓家這下子可翻身了!!!
兄嫂抱着再詐韓林一筆的主意將周氏送回來,而這半年沒回來的藉口都想好了,就是周氏被劉氏推下河,半年傷沒好,以此換取韓林的疼惜,也保住正室的地位。
周氏面色雖悲悽,卻再也換不來劉氏的同情,二人之間的關係,正如兩艘頂頭相撞的船,彼此傷害後,便迅速分開,駛向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從此再也不會有交集。
成老頭兒白天看了一天的熱鬧,見到劉氏被抓了祠堂,心情別提多舒爽了,嘴裡哼着在縣裡聽過的小曲兒,特意喝了一壺燒刀子白酒,不一會兒就酒意微薰了。
老婆子狠狠剜了一眼老頭子,嗔責道:“咋又喝酒?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逮啥嘚嘚啥。以後別掐半倆眼珠子看不上人家劉氏,沒招咱沒惹咱,殷友活着的時候對咱成小兒也不錯,如今遭了難了,咱不能昧着良心幸災樂禍啊!”
成老頭兒眼睛一瞪,將炕邊的掃帚疙瘩一下子扔了過去,成老婆子猝不及防被打在了臉上,刮出一道血凜子來。
成老頭子眼睛眨都沒眨一下,怒道:“你個婦道人家懂個屁,俺這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咱老成家。話本子裡說的,這叫‘殺雞儆猴’,罵的是劉氏,警告的卻是咱兒媳婦,成小兒去當兵多少年了?和殷友一起走的,音信全無,小兒媳婦和劉氏似的,起了外心咋整?”
老婆子忙捂住了老頭子的嘴,急道:“小點聲兒,讓兒媳婦聽着了,多心了咋整?!”
成老頭藉着酒勁兒一把揮開老婆子,聲音不但沒小,反而罵罵咧咧的越來越大,罵得在西屋裡的小成氏眼淚連連,忙捂住了兒子的耳朵,免得聽這污穢之言。
老成頭罵得正起勁兒,卻聽得房頂似有“嗒嗒嗒”的腳步聲,隨即一陣此起彼伏的似狼嚎又不似狼嚎的聲音,嚇得老成婆子忙縮進了炕裡。
炕裡連着的是窗子,窗子上三道黑黑的影子飄過,後面的手長長的伸着,上面長着長長的大指甲蓋子,將前面的黑影腦袋用力“咔嚓”一聲擰掉,掉了腦袋的黑影將黑腦袋撿了起來,陰陰的怪嚎着:“疼--疼---石頭疼啊......”
成老婆子嚇得慘叫了一聲,被成老頭兒一下子捂住了嘴,怒道:“叫啥,這定是殷家買了孫宅,惹惱了孫石頭的鬼魂,不能找咱家麻煩......”
話音未落,院中的老母雞驀然的飛騰而起,一泡血潑了整個窗戶,若盛開在暗夜裡的死亡之花,嚇得成老頭直接躲在了老婆子的身後,顫抖着聲音叫道:“孫石頭,你、你別找我算帳,我只偷過你家一個水桶、兩隻雞,你現在殺了我家雞,水桶你也拿走,咱算是扯平了......”
聲音剛落,窗戶的無頭黑影突然頓住了,有一下沒一下的颳着窗櫺子,“咔咔”聲此起彼伏,似要擠進來一般,嚇得成老頭褲襠登時就溼了......
第二天一早,海大壯早早來到了成家,成家老兩口已經縮在地上呆了一夜,見到海大壯推門而入,如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海大壯的大腿,聲音顫抖道:“海大侄子,你可來了,孫石頭的鬼魂來索命了,你快讓殷家那幾個害人精搬走,別住在老孫家......”
海大壯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心知肚明定是李成悅搞的鬼,神色不自然的安撫着老兩口,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放在桌上道:“成叔,俺就是爲了此事來的,縣太爺發現昨夜有鬼魂做祟,特意徵用了這棟房子,爲了體恤你,撥了十兩銀子讓你另行安家,你看可中?”
老成頭抹了一把眼淚,感激涕零的揣在懷裡道:“青天大老爺真是俺再生父母!!本來俺想留在家裡等小兒回來,現在只怕沒命等了,俺搬,馬上搬!大侄子,你幫着俺留意點小兒的消息,有消息你就告訴俺縣裡的外甥那兒。”
海大壯愧疚的點點頭,心想着成家這兩間半的破土坯房子賣了十兩銀子也算是燒高香的高價了,心裡稍稍釋然,找了幾個壯小夥兒,三下五除二的幫着成老頭兒搬家。只一會兒功夫,太陽剛剛升起來之時,成家已經人去屋空了。
成老漢前腳走,魏知行後腳就拾掇着搬了進來,特意站在院中,對着隔壁練功的李放伸了伸懶腰。
驚得李放連武功動作都忘了,心情分外不爽,自己住的是明月的老宅,與明月的新宅只隔中間一戶,現在可好,中間這戶突然變成了魏知行,怎麼想怎麼讓人着惱。
看着殷家新宅高約一丈的青石牆,向魏知行挑了挑眉,傲嬌的飛身一躍,騰上屋頂,三兩步踏上了成家房頂,再躍至明月新宅的屋頂,三座房屋之間,竟如履平地、清鬆自如,最後還不忘擺了一個向遠處眺望的身形,頗有幾分仙人綽約的風姿。
這回換做魏知行臉黑了,論武功,自己比不過李放,雖然也能飛檐走壁,卻要藉助勾索,更做不到李放那樣的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他唯一能勝過李放的,只有一個聰明而腹黑的腦袋。
看着自己所住院子與明月新宅之間豎着的丈許青石牆,再看看屋頂狂妄自大的李放,魏知行扯着嘴角笑了,對着魏炎一頓耳語,眼色時不時瞟向李放,裡面蘊含着滿滿的挑釁。
魏炎神情自若,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從懷裡掏出一隻白色瓷瓶來,抓起地上的一把枯草做刷子,蘸了裡面的粉末,在牆上刷刷點點的畫了起來。
李放驚奇不矣,翻身從屋頂跳了下來,穩如泰山的站在魏知行身側,並排駐足在“畫作”面前。
隨着魏炎手裡枯草上的白色粉末劃過,一道“栩栩如生”的“腳門”呈現在眼前。
李放不由得蹄笑皆非了,這是要畫門穿牆的意思嗎?也太異想天開了!
畫好了“門”,魏炎神態自惹的讓魏來舀來一瓢清水,含在口中一大口,對着牆上的“腳門”一頓猛噴,只見“腳門”絲絲縷縷冒着白煙,發出“嘶嘶”的聲音。
魏知行頗爲自得的解釋道:“這是腐石粉,能腐化最堅硬的石頭,這樣尺厚的高牆,也就等一個時辰,就能轟然倒榻。”
李放掩住口鼻,不屑的煽着風道:“‘也就一個時辰’?魏知行,你幸好是一名文官,若是武將,定會貽誤戰機而被軍法處置,你知道這一個時辰意味着什麼?有多少疆土被鐵騎所踏?有多少將士馬革裹屍?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本少將軍只要一出手,只一掌、一瞬就能轟然倒塌。”
魏知行頗爲驚訝的睜大眼睛,輕哧了一聲搖頭,認定了李放是在吹牛,不再理會李放,只是神情關注的看着魏炎有一下沒一下的繼續用粉“畫”着“腳門”,“畫”完了門扇又開始畫門坎,然後再喝水噴灑,縷縷白煙騰騰而起。
李放最忍受不了被別人無視,特別這個“別人”還是這幾日與自己一向不對盤的魏知行,心中的怒火更甚。
只見男子深吸一口氣,身體下沉,擺了一個騎馬蹲襠步,氣沉丹田,臉頰如春日的桃花一般的粉紅,頭髮上如牆上的藥汁一樣騰起白煙。
手掌輕擡胸前,大喝一聲,猛拍“腳門”旁邊的青石牆,青石牆頓時裂了一道縫隙,卻沒有倒塌。
魏知行撇了撇嘴,李放尷尬的再次提起手掌,用盡了十二分的內力,較之前掌風更盛,再次一“拍”,這次的青石牆如催枯拉朽般的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