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明月拿好巾子,就着李小五放好的木桶,仔仔細細的清理着。
爲了洗澡洗的舒服,明月在訂做浴桶時做得很大,能同時容下三個人。
浴桶的底部即使伸長了手臂也夠不着,明月只好脫下繡鞋,打着赤足爬到了桶底清理。
明月剛低下頭,只覺後脖頸發涼,驚慌得擡頭,頭上無數團蜿蜒蠕動的活物,鋪天蓋地的傾倒下來,瞬間鋪滿了整個桶底,軟軟涼涼,滑滑膩膩。
嚇得明月尖叫得跳將起來,下落時瞬間踩到了其中幾條身上,若踩在了稀爛的泥地裡,順勢一滑滑倒在桶底,無數條彎彎曲曲的蛇紛紛擾擾的爬上身子,明月眼睛瞳孔無限放大、放大,甚至清晰得看清了那無數條蛇嘴裡長長的釁子,噁心的涎水似要將明月隨時吞噬。
明月駭得掙扎了數次才重新站起來,想要爬出浴桶,李小五已經將上面的浴桶蓋子一關,眼前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明月使出了渾身的力量去推桶蓋,硬是紋絲未動!!!定是李小五在外面用內力生生按住了!!!
因爲來之前明月躺在榻上休息,連棉褲棉衣都沒有穿,只穿着薄薄的中衣中褲,外面臨時披着單衣單褲,懷中的匕首也沒有帶出來,此時越發的輕薄、越發的冷寒。
身體周遭傳來唏唏蘇蘇的聲音,冰冰涼涼、滲入骨髓的溫度,滑滑膩膩、黏黏綢綢的觸感,纖纖細細、如骨隨形的附着,若來自陰界的魂靈,似遙遠地獄的呼喚,無數條只有小孩兒手指粗細的小蛇蛇頭,一排排、一簇簇的嚮明月襲來。
明月嚇得臉色慘白,一把將這些傢伙甩開很遠,拼命的砸着桶壁,帶着濃濃的哭音道:“李放,李放,你放我出去,你殺了我便是,別折磨我!!!”
只這砸桶的幾瞬功夫,幾條纖細的蛇已經鑽進明月的褲管,蜿蜒着向上爬行,明月渾身的汗毛根根立起,嚇出來的汗水竟硬生生憋回了體內般,渾身似打着擺子般顫抖,卻又不得不強打精神來。
順着褲管將這些可惡噁心的傢伙一團團的扯出來,不知扯了多少次,扯了一撥又一撥,數不清、記不明。
明月眼睛血紅,乾脆用了力,不管是蛇的七寸還是尾巴,摸到就狠狠的砸在桶壁上,沒砸準的,乾脆上嘴咬、用腳踩、用頭頂......
即使明月目不能視,也能清晰的感覺到它血肉被碾碎的聲音,腦海裡也能想像得出它血肉模糊的畫面。
室內,李放靜默的坐在那寬敞的圓缸裡,如裙的缸沿處恰好放着皁角、香精水和乾淨的白色巾子,不知是被這冰水浸透了涼氣,亦是被藥物所染,男子眼睛變得赤紅,臉色慘白,身上皮膚淡紅,長髮溼漉漉的垂於肩側。
李放撩了撩冰冷的水,順着光滑的水滴下滑,撫摸着左肩頭的一道長餘一尺的傷疤,這是他第一次陪同父親與胡虜之戰時留下的,那一役,己方死了一萬五千二百人,敵方死了一萬六千五百三十人,雖說是勝利,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手向下撫摸,小腹處,一道橫向的一拳寬的匕傷,是他在劫殺一羣入境的胡虜時,被一個胡虜從後面抱住,另一個胡虜在前面刺入,他的副先鋒,爲了救他與那人同歸於盡,年僅十八歲,死之時,身上被砍了十二刀,一隻手掌怎麼也沒有找到,連個全屍都沒有;
手再向下摸,腿根兒處,五道長長的指甲痕跡,這是他回京時,被一個絕色道姑所攔,他故意意亂情迷,將她引入府中,在成就好事時套得周國動向,那女子敗露時抓破的......
他這一生,可以負天下人,卻絕不可負在邊疆上陪他出生入死之人......
少女的低泣聲與謾罵聲,若破繭而出的蝶,痛苦而哀求;似刺出尾刺的蜂,尖銳而絕望,最後全部化成哭嚎與憤怒。
男子揮退了粉姨娘,將整個身體和頭部都浸入了水中,長髮在水中飄散開來,若縮放的黑色花須,起起浮浮,飄飄蕩蕩。
外面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了,汩汩的水面冒着細微的水泡,若即將被煎開的水面,想要沸騰卻又強行壓制下來。
水裡有些鹹味,心裡有些苦澀,只是,一切,還是最初的模樣,屋裡的人不去聽屋外的人呼喊,屋外的人也動搖不了水裡的人。
少女已經分不清捏死多少條蛇,只覺得身上粘乎乎的無一處乾淨,頭髮眉毛溼答答的向下淌着水,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