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行靜默的坐在榻前,在妙玉以爲他會如此這般的枯坐一天一宿之時,男子驀然站起,將身上的一張銀票放在榻上,臉色已經恢復如常,無喜無悲的對駱平道:“好生照料她,別讓她再回衙門了,我自己能處理好。”
如此乾脆利落倒是出了駱平的意料之外,狐疑道:“你不怕我對她不利了?”剛剛還是一幅心愛女人被搶的心痛模樣,只一瞬間竟又變回了鐵石心腸了?不怕自己再搶了她的女人?
魏知行努力扯了一個笑容,只是裡面看不出半分的喜悅與擔心出來,而是多了幾成落寞,寂然無波道:“若是對她不利或是圖謀不詭,你又何必大費周章來此尋找解藥?”
魏知行是不待見駱平的。一方面是在調查知道駱平的叔父是誰的時候,打心眼兒裡瞧不起他的叔父,一個阿諛奉承的無用之人而矣,雖不至於攪亂朝綱,但卻是時不時給人填些堵;另一方面則是看到駱平將“鳳凰三點頭”的釵子送給明月之後,明月不知道來龍去脈,魏知行卻知道這釵子,十有八九是他故意送給明月的,如此心機狡詐之人,簡直是男人中的敗類。
魏知行顯然忘了,論起狡詐,駱平與他,不過是半斤對八兩、老鴰落在豬身上,看到別人黑看不到自己黑罷了。
男人說完便轉身離去,出現得如此莫名其妙,離開得又是如此莫名其妙,讓妙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說好的“深情”呢?自己費心費力的“幫助”明月,先是在臉上擦了粉,後在手腕上抹了血的,豈不是成了畫蛇添足的無用之功?
妙玉暗自好生的懊惱,突然多出來的鉅額銀票也提不起她的興致了。
駱平則將巾子放在水中淨了淨,擰得半乾半溼間,小心翼翼的在明月臉上擦拭着,似剝着薄薄的蛋青,一寸一寸的移動着----這裡是彎如柳的眉,這裡是蟬如翼的睫,這裡是彈可破的膚,這裡是豐如峰的脣......
男子一一擦過,白色的粉子全都抹在了巾子之上,男子卻絲毫不意外,只是看着少女的臉,漸漸恢復了本來的顏色,雖然還是一樣的蒼白,但較之前的慘白卻是好上許多。
擦拭乾淨後,駱平怔忡的看着少女的臉龐,眼睛駐留在少女凝結的眉峰上,不自覺的擡起手指,學着魏知行的樣子,小心的用手去撫平那濃濃的川字,卻是如魏知行一般,撫了幾次也撫不平。
駱平沉思半刻,將脣貼近少女的耳邊,低聲耳語道:“鬆兒找到了,等你睡好了就能見到他了。”
少女深沉的呼吸漸漸轉勻,那川字果然漸漸舒展開來。
駱平突然展顏笑道:“她不憂心了,她不憂心了!!!”歡脫的樣子像一個過年得了心愛糖果的孩子,有欣喜,隱隱似乎還有戰勝魏知行的雀悅。
妙玉尷尬的接過駱平手裡的巾子,訕然道:“你、你看出來了?”
駱平撇了撇嘴道:“以後別耍小聰明瞭,姓魏的比老狐狸還老狐狸,剛剛他的手指上粘了粉子,特意在鼻翼下嗅了嗅,幸虧只是普通的胭脂水粉,若被發現一絲一毫的不妥,你現在早就成了亂葬崗的一縷孤魂了。”
妙玉手裡的巾子“啪”的一聲落在了水中,擊起了層層水花,水雖然還是溫熱的,漰濺在手背上,卻是透着透骨的寒氣,自己,剛剛是與閻王殿擦身而過嗎?
妙玉倒抽了一口涼氣,警醒的看向駱平,駱平已經將明月輕輕的抱在懷中,頭臉仍舊緊緊包裹在來時的被子裡,讓人看不清頭臉,隨即便揚長而去。
妙玉送至大堂,再到怡香院門口,原本喧雜的大堂也寂靜下來,空蕩蕩的,和之前的喧囂天壤之別。
衆書生已經不知去向,紅芍如枯敗的花兒般坐在樓梯臺階上,見駱平抱着一個嬌小的人兒離開,喃喃的想要張嘴說話,男子卻連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大步流星的越過她,直奔大門而去。
紅芍怔怔的望着大門方向,望着男子堅定的背影,久久不語。
妙玉送走駱平,本想直接回了屋子,但見紅芍一幅落寞的樣子,不由得駐足,頗爲不屑道:“早就跟你說過,別學人家謝知春,畫虎不成反類犬。還枉想當人家江大才子的正室夫人呢?我看你還是想辦法用這幾年的存銀自贖自身,回家找個老實人過日子吧!”
一向與她箭拔弩張的紅芍出其意外的沒有乍刺,反而眼中閃過幾許失望,怔然的望着妙玉道:“玉姐姐,駱公子懷中抱着的,是他相好的嗎?尋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