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眼睛緊緊的盯在了另一隻草蓆子上,一雙凍得近似於透明的小腳裸-露於外,慘白慘白的,上面有着一塊一塊青紫的痕跡,小小的腳趾甲蓋兒,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均是半裂的兩塊兒或三塊兒的趾甲。
明月登時跌跌撞撞的撲了過去,最後癱倒在草蓆邊。手觸在那草蓆子上,想要掀開,卻又是不敢掀開。
明鬆的腳趾甲本就是這樣不整齊的,劉氏說這是“瞎指甲”,尋常農家的孩子都有這些。當時明月聽了,心裡說不出的心疼,這說明,前五年明鬆在柳家的日子也並不好過,這哪裡是普通的“瞎趾甲”,分明是缺少營養和缺少鈣質而造成的。
自那以後,明月總是想方設法給明鬆做好吃的,本來還打算買上一兩頭奶羊,還沒等付諸行動,鬆兒卻已經安靜的躺在了這裡,再也不能軟糯的叫自己一聲姐姐,再也不能與明陽爭誰是姐、誰是哥,再也不用擔心自己如小翠姐姐一樣嫁出去了......
明月的眼淚撲漱漱的落了下來,打溼了手指,絲絲的涼。
明月用手小心的搓着透白的趾甲,想去撫平那乾裂的腳趾,想要搓熱那冰冷的腳掌,只是越搓越涼,越搓越是慘白。
明月登時伏在地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聲嘶力竭道:“鬆兒,回來啊!姐姐再也不罵你,姐姐再也不打你,姐姐再也不逼着你認字......”
少女哭得肝腸寸斷,根本沒留意自身後而來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兒。
“呃......”小明鬆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扯了扯身側男人的衣裳,向男人發出一個求救似的眼神,魏知行則聳了聳肩,亦不知如何打斷少女這抑揚頓挫、發自肺腑的哭聲。
鬆兒輕輕咳了咳聲道:“姐,你說的可是真的?我能習武了嗎?”
明月驚詫的止住了哭聲,欣喜的邊說邊掀開草蓆子道:“鬆兒,只要你願意,別說是練武,就是想當武林盟主,姐姐也全力支持你,讓你打遍天下無敵手。姐一會兒就將城裡的紙人鋪子全都包下來,扎十八般武器燒給你,姐姐回去就將成越的五獸譜先畫給你,你當基本功先練練,待姐有了銀子,遍尋天下武功絕學燒給你......”
聽少女越說越不像話,越說越離譜,魏知行懟了懟一臉喜色擋也擋不住的明鬆,煞有其事的咳了一聲。
明月卻是未曾聽見,只是哭着將手裡的席子掀開,下面呈現出一個男娃子的臉,清瘦的面龐,黑黝黝的臉,雖然泥污血污一片,但明顯不是鬆兒,雖然一樣的可憐悲切,但明月抽痛的心還是不自覺的鬆了一鬆,哭聲本能的嘎然而止。
腦袋如同打結似的茫然,魏知行只好提高了聲音,再次咳了咳。
明月後知後覺的轉過身來,見到不忍直視自己的魏知行與明鬆,如大鵬展翅般飛撲過去,將明鬆緊緊的抱在懷中,喜極而泣道:“鬆兒,你沒事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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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的用手撫摸着鬆兒的小細胳膊,又摸了摸已經凹下去的小臉頰,嘴裡碎碎念道:“瘦了,骨頭都能摸出來了;這嘴脣咋這樣幹?都裂了口了,回去得用豬油抹抹......”
鬆兒頗爲嫌棄的躲着明月的魔爪,實在躲不過,忍無可忍道:“姐,你的手,剛剛摳完死人的腳丫子......”
明月登時怔住,手停在半空,摸也不是,放也不是,半天才反映過來,飛快的捂住明鬆的眼睛,對魏知行嗔責道:“你幹嘛領他來看死人,小娃子晚上該做惡夢了!!”
鬆兒一聽不幹了,將明月的手執起,拿到一邊,頗爲不悅道:“姐,魏大哥說了,我將來是除暴安良的大俠,是馳騁殺場的將軍,見了屍體大叫,見了血跡大哭,談什麼行俠仗義、統帥三軍?!”
原本一個膽小的小松兒,在見了魏知行之後,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幅視天下爲無物的傲驕樣子,果然是應了那句,跟什麼人學什麼人,別再學了魏知行一幅別人欠他八百吊錢的臭臉纔好。
明月眼睛深思着,將手掌平伸到鬆兒面前,故意擠出幾滴眼淚道:“鬆兒,你現在眼裡只有你魏大哥了,姐姐的話你就不信了?你看,這就是你魏大哥給罰的!”
少女咬着下脣,鼓着兩腮,眼中含嗔似怨,十成十一個閨中怨婦模樣。
鬆兒心疼的用嘴吹着明月手掌上面的斑駁傷口,狐疑道:“姐姐,真是魏大哥弄的?他不是你義父嗎?義父懲罰女兒也不是不可以的......”
“鬆兒......”明月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如一條氣炸的貓兒般,鬆兒明顯的收到了排山倒海的威脅,猛勁兒點頭道:“我和姐姐是一條心的。”
說完,六歲的小明鬆扯着明月的手向衙門外走去,將剛剛被他崇拜得五體投地的魏大哥拋到九宵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