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魏知行聽了成鴻略的話,眼睛瞪得比初聽消息的成鴻略眼睛還要圓,這李成悅竟然有這個野心,想,想當自己岳父?!!!
成鴻略嘴角忍不住上揚,爲了搶先一步,成鴻略在衙門門口及時叫住了李成悅,慌稱西城郊外出現了人命案,哄騙李成悅去查案,自己則先一步找到了魏知行。
果然,魏知行在聽說此事後,比自己的不滿還要大。
魏知行不滿的瞟了一眼成鴻略道:“你個堂堂縣太爺,一管不了屬下,二管不了官媒,乾脆辭官回家種田算了!!!你讓縣丞不過庚貼、不轉官籍不就行了。”
成大人苦呵呵的點着頭,卻又是搖了搖頭,爲難道:“大人有所不知,這官籍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我總不能將李捕頭關起來,不讓他見劉氏的面吧?再說,這男女之事嘛......天長日久,若是到影響聲名之時,怕是大人也會讓下官過了官籍的。”
成鴻略說得語重心長,雖未言明,魏知行卻是聽明白了,這成鴻略是擔心管得了官籍管不了人!若是劉氏與李成悅兩情相悅,無媒苟合,做出傷風敗俗之事來,到那時,怕是魏知行也會逼着成鴻略給轉官籍成了明媒正娶了!!!
魏知行自上而下仔細瞅了瞅成鴻略,直看得成鴻略滲出了一身的汗。
這成鴻略中等身姿,濃眉大眼,身形微胖,給人一種義正辭嚴的形象,爲人雖夠世故、夠圓滑、長袖善舞,但也沒聽說有過什麼太大的瑕疵,算是一個秉承中庸之道的一個七品縣官,這種人,不會有什麼大的晉升,但也不會惹出什麼大禍來,若是劉氏改嫁,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魏知行意味深長道:“這李成悅爲人太過毛燥,沒問了劉氏的意思,便剔頭擔子一頭熱,鬧得沸沸揚揚,堵了官媒是治標,歇了劉氏的心思纔是治本。若是劉氏也有了這個心思,倒也不失爲美事一樁。”
成鴻略臉色一曬,這事他若是能問劉氏,他還繞這個彎阻撓李成悅做甚?依那劉氏的性子,自己前頭一問,後頭恐怕就以爲自己名聲受損,立馬找塊白布懸樑自盡了。
見成鴻略一臉吃鱉的樣子,魏知行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成大人,你不會抱着和李捕快一樣的想法吧?”
成鴻略的肩膀猛的一塌,想要反駁之時,魏知行已經坐在座位上,拿着茶輕輕啜着,那雲淡風輕的模樣,讓成鴻略懷疑剛剛的話不是出自魏知行之口,而是自己的錯覺,定是錯覺。
二人正沉默着,李成悅腳步匆匆的推門而入,成鴻略臉色流露出一絲不滿,這李捕頭如此急切的進來,定是抱着必娶劉氏的心思了!心裡別提多彆扭了。
剛要出言叱責,李成悅當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抱拳施禮,急切道:“稟告魏大人、成大人,城西柳河村村頭髮現了一具女屍,看身上殘餘的飾物和衣裳,應該是歡喜無誤。”
成鴻略錯愕的站起身來,剛剛自己不過是順嘴胡謅騙李成悅的,沒想到一語成讖,西郊真的發生了命案,死者還是魏大人的貼身丫鬟!自己這個縣令怕是要當到頭兒了。
成鴻略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以後萬不敢胡說八道了。
偷瞟魏知行,後者的臉上仍舊一幅雲淡風清的模樣,淡然道:“哦,本官一整天未見過歡喜,亦不知她去做了什麼,待我去問問魏炎和魏來。”
很快,魏炎和魏來進得屋內,魏來當先向魏知行抱拳施禮道:“稟大人,接近午時時分,屬下見歡喜出了縣驛丞,歡喜甚是高興,屬下問去做什麼,她回答說是幫王妃買蜜餞去,還問屬下有沒有託她買的物件,午時後就一直沒見過她回來。”
魏知行皺了皺眉頭道:“午時至現在,己過了一個多時辰不止,歡喜一向做事穩妥,至今未歸,那女屍定是她無疑。歡喜入我魏家爲奴時日尚短,這認人領屍之事,還是讓柳家派人來吧,魏炎,你多給柳家發些撫卹銀子,再怎麼說,歡喜也算是魏家之人。”
魏炎答了一聲諾,李成悅得令去找柳家人,到了縣衙門口,李成悅略一思量,覺得歡喜與殷家三房淵源也頗深,自己正要想着求娶之事,豈能簡單含糊了事,於是,讓屬下去請柳家人,自己則暗揣着小心思拐進了東來客棧。
聽李成悅說明歡喜死亡之事,明月心裡突然咯噔一聲,彷彿心絃斷了一般,眼睛木然的看着李成悅問道:“歡喜是在哪兒發現的,杵作驗明死因了嗎?”
李成悅點了點頭道:“在西城郊外臨近柳河村的山路上,杵作已經驗明瞭,是被下山覓食的髭狗咬死的。”
明月自然不信,歡喜是個聰明人,更是個謹小慎微之人,連夜路不敢走,何況一個人走山路?直覺告訴她,這不是個意外,絕對不是。
明月眼睛瞟着縣衙的方向,不由得狐疑不定,這件事,到底與魏知行有沒有關係?
越想越是懷疑,越想越覺得篤定,先就給魏知行定了罪。心裡似有兩種力量在互擰着,一種是嗔責魏知行視歡喜命如草芥;而另一種則是清楚魏知行是爲自己才報復歡喜。追根溯源,自己纔是最魁禍首。
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去探明真相,也許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
感性上又告訴自己,自己定是懷疑錯了,不是魏知行,是歡喜真的走了山路,偶遇了猛獸......
明月的身體執扭的跟在李成悅身後,她想知道真相,哪怕,那是魏知行想要讓她知道的真相。
李老漢陪着柳氏前來認屍。
那屍體被草率的裹在一張草蓆子下,草蓆子打開,那屍身登時七零八落,已經面目全非,沒有一塊完整之處,若不是那上面粘染着絲絲縷縷的破敗衣裳,她甚至不知道,那些殘餘的紅的肉、白的骨,竟然曾經是人類的軀體。
杵作將從屍體上撿下來的完整的物件放在一起,一隻最簡樸的銀釵子,一對銀丁香,一包金銀花,一包蜜餞,一雙粉色的繡花鞋。
柳氏己經泣不成聲,雖然進入魏家之後,歡喜就再也沒有見過柳氏,但歡喜自九歲來到柳家,在柳氏身邊呆了整整五年,被柳氏當成了和小翠一樣的閨女養着,如今卻落得如此悽慘下場。
柳氏摸着粉色的繡花鞋,頓時嚎淘大哭,其他物件她不認得,但這鞋子卻是認得的,那鞋面上繡着紅色的雙蒂牡丹,那式樣還是柳氏當年到親戚家借的花樣。想不到歡喜生前苦心經營,不惜與柳氏等人絕情,到最後卻落得這步田地,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洪豐走到歡喜身邊,低頭仔細看着地上那一灘不能稱之爲屍體的血肉,用大鐵鉗夾出一隻胳膊來,掩着鼻子看了半天,從指甲縫兒裡挑出一綹狗毛來,輕描淡寫道:“屍身雖己破碎不堪,但從指甲裡能挑出狗毛,說明死者死前試圖跟髭狗搏鬥或掙扎過,也就是說,事主在遇到髭狗羣之前是活着的,而且是活生生的被咬死,殘缺的血肉也是被髭狗羣吃掉的。”
雖然有心理準備,衆人還是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冷氣,即使是一個久經殺場的老兵,被如此的四分五裂也是慘不忍睹,何況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該是何其痛苦?!
成鴻略臉色一正,意正嚴詞的告訴衙役們加強巡邏,號召村民們在路旁多挖陷井,在一定程度上阻止猛獸下山,切不可獨自走山路,保證安全。
明月不發一言,只是深深的看了魏知行一眼,然而遺憾的是,她沒有從魏知行眼裡看到任何的思緒波動,如同,歡喜是他身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無關悲喜,更無關風月。
罷了,明月攙着已經昏撅的柳氏回了東來客棧,讓柳氏稍做休息,自己則回到縣衙,幫着李老漢將歡喜的屍身放在了牛車上。
牛車篤篤的漸行漸遠,漸漸走出了明月的視線,明月的心裡卻是異常的煩亂,一點兒喘息的針眼兒大小的空隙也沒有,壓抑得緊。
少女小小的身形,執扭的站在衙門門口,如那頭常年累月立在那裡的石獅子,任風吹雨打,巋然不動。
魏知行輕嘆了一口氣,少女這般倔強,如果自己直接打殺了歡喜,她會不會恨自己一輩子?自己,該不該撕開這世界的血淋淋的真面目,打破她的天真和善良?
魏知行臉上現出難得的猶豫,猶疑不定,沉思片刻,終於走向了明月,心裡已經暗下了決心,自己歸京在即,也許,讓她成長起來不是一處壞事,最起碼,要懂得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道理,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生活,總好過莫名其妙的橫屍山野。
魏知行走過明月身邊,卻是連看也沒看明月一眼,就如同街上任何一個擦肩而過的承路人。
明月卻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腦海裡反覆浮現的,是歡喜那血肉模糊的軀殼,甚至還有臨死前絕望的眼,她要親口問了才甘心。
男子越走越快,少女越跟越緊,二人如貓抓老鼠一般一前一後,一路繞過小巷,穿過大街,路過成衣鋪子,換了衣裳。
明月暗自狐疑,這魏知行似乎知道自己在後邊眼蹤他,爲何搞這麼多的花樣?還換了裝束,成了一個六十歲的鰥夫模樣,爲什麼?
明月狐疑不定,不由得也學着魏知行的樣子,將一件披風連頭帶腳都裹了,如同行走江湖的俠女般。
二人兜兜轉轉,最後竟又回到了縣衙旁邊,在明月氣餒又轉回起點之時,魏知行的身子一轉,卻轉進了縣衙旁邊的一座破敗的廟宇裡。
明月緊隨其後,伸手推開了廟宇,眼前頓時昏暗一片,很不適應的閉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