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家漸行漸遠的馬車,翟氏竟然忘了哭泣,丟魂似的看着無比堅定的明月,竟覺得因她的存在,自己的世界要塌陷了一般。
自從去年死而復生,這個殷明月不僅性格由懦弱、自私變得彪悍、強硬,就連自己的命運也跟着有了徹底的顛覆。
這翟氏,先是被全村人認定貓妖復體,被生生拔掉了一嘴的牙齒,隨後生活一落千丈,宋氏被流放千里,孫子殷明朝不知去向,而這一切的冥冥中,都與殷明月有關。
別人家,都是祖母決定孫女命運,嫁跌子、嫁麻子、嫁傻子,都得逆來順受;
到了殷家,卻成了孫女主宰全家的命運,脫離老宅,入住鬼宅,明雲替嫁,一切都變了味道了。
就如同現在,殷明月只說了幾句話而矣, 這周家便見風使陀的跑了,宋百勝驚若脫兔的逃了,最後還是隻有殷家人自己幫自己.
可是,怎樣自己幫自己?打,打不過;說,說不過;罵,嗓子已經罵啞了。 無力感充斥了翟氏全身。
這殷明朝是長子嫡孫,雖然對翟氏不盡孝道,但在翟氏的心目中卻是頗有份量。
只見翟氏,本來盤腿大坐在三房的院門口,猛的一趴身子,由坐改爲跪,對着劉氏就磕頭嚎淘大哭 道:“秀兒,是娘罪該萬死,不該讓友兒替全家去參軍,不該將鬆兒偷偷賣了銀子,不該讓你們在捱餓的時候分家別過,不該在你名聲受損的時候再加一把火,不該 ......一切都孃的錯,你原諒了娘好不好?不看僧面與佛面,你就看在娘十月懷胎奶大你男人殷友的情份上,看在殷友是娃子們的親爹面子上,放過老宅好不好?放過明朝好不好?”
這一頭到地,磕得分外的響亮,本來想好三十六計對付翟氏的明月竟也沒想到,一向彪悍的翟氏竟也會服軟,看着身體顫抖的翟氏,不似做僞,亦是心裡酸酸的,若是翟氏對待三房的態度,有對殷明朝一半的好,兩家也不會發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境地。
劉氏更是哭得抑制不住,“撲通”一聲跪在翟氏面前,死命的攙着不肯起來的翟氏,到最後乾脆也跪下身子,對着翟氏磕起了頭。
明月嘆了一口氣,對殷金道:“大伯,你快扶奶奶起來吧。大伯孃和明朝堂哥將鬆兒販賣,被抓被打都是罪有應得。但既然鬆兒找到了,大伯孃又被判了流放千里,大堂哥被打的皮開肉綻,算是得了應有的懲罰,我殷明月可以對天發誓,他的失蹤與我沒有一文錢的關係,我雖然從不心慈手軟,但也從不輕易害人性命,你們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去別處尋他。”
殷金看着篤信發誓的明月,十成己經信了九成九,眼裡登時由最初的絕望變得充滿了希冀,上前攙起翟氏道:“娘,說不定明朝像上次娶不成宋嬌嬌一樣,覺得丟臉不肯回來,過上個把個月,等他身上沒銀子了,自然就會回來了。”
翟氏半信半疑的再次看向明月,明月篤定的對她點了點頭,翟氏猶自不信的看向劉氏,劉氏淚眼朦朧的點着頭,翟氏這纔信以爲真,顫顫微微的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向院外走去。
明月忙將周訟留下來的吃食遞給了殷才,殷才無論如何不肯接,翟氏瞪了一眼殷才,向殷銀使了眼色,殷才上手一把搶過東西,轉過身走了。
這場鬧劇終於安靜了下來,明月搖了搖頭,對殷明朝的行徑哧之以鼻,當初娶不成宋嬌嬌,一個月不肯回家,更是被自己算計染上了賭博,自己雖然恨他,但好歹也是條人命,螻蟻尚且不肯踩死,何況是一條性命?但願他這次別再滯留在外,惹下禍端。
明月正感嘆着,卻見鴛鴦的弟弟鶴兒自村口跑了過來,氣喘噓噓道:“明月姐,明月姐,村口有人打起來了,我聽那人嚷着要把馬送給鬆兒,我便跑過來通知你了。”
還真是多事之秋,明月皺着眉頭,跟着鶴兒向村口跑去,到了村口,只見密密麻麻的圍着一羣人,明月擠進最裡面。
裡面有兩個穿着精緻藍布褂子的男子,一個年紀四十左右,一個年紀十六七左右,十分面相有七八分相似,均是國字臉,典型的憨厚模樣,不同的是,中年人身體虯實有力,而年輕人瘦骨嶙峋。
二人身側站着一中年農婦和一個少女,中年農婦褐色棉布衣裳,少女粉紅色百褶裙子,看模樣,像是一家四口。
四人將一個六七歲小娃兒攔在中間,那娃子衣裳襤褸、渾身邋遢,臉上更是如同抹着黑鍋底一般,除了黑白分明的瞳孔,其餘皆看不分明。
小娃子緊抿着嘴脣,倔強的扯着一匹白色大馬的繮繩,與那年輕男子各扯一頭兒,死活不肯撒手。
那中年婦人的手指頭險些戳到了小娃子的額頭上,嗔責道:“你這乞丐,好生無賴!你問了向陽村的路,我們幫你帶了來,你卻要訛了我們的大白馬!!!還不快些鬆手,小心我告了官去,打殺了你!連飯都要不成。”
明眼人一看就心中瞭然,這乞丐一身邋遢,這一家四口一身雖說不得富貴,但還算清潔光鮮,馬是誰的立見分曉。
明月卻是皺了皺眉頭,看着這馬卻是莫名的熟悉,看着這娃兒也是莫名的熟悉,想了半天,終於想了起來,這馬,不是李放在朝陽縣期間總騎着的那匹白馬嗎?這娃兒,不是縣太爺家的小公子成高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