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不語的向耀祖的爹向寶兒彎腰撿起地上的碗,陰陰的看着明月,明月毫不畏懼的回視着,驕傲如同被她一刀殺掉的那隻大公雞,大有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即視感,讓村人不由得暗豎大指和捏了一把汗。
向寶兒對兒子向耀祖嬌生慣養,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前些年的丁招丁不想嫁給那個老鰥夫,被向寶兒拳打腳踢,向招丁在榻上足足躺了一個月纔出嫁,出嫁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一生都在怨恨自己的親爹。
去年向招弟出嫁時,不願如同二姐一樣找個又老又醜的,向寶兒還要動手打,向氏不想三閨女像二閨女一樣一輩子不原諒自己,發揮了她滾刀肉的精神,和向寶兒也玩起了命,打不服,罵不怕,這纔給向招弟換了一門年紀算是相當卻也是貧窮的婆家。
別看向耀祖生得嬌氣,他爹可是生得五大三粗, 魁梧高壯,那手掌一伸如同蒲扇一般,走起路來都虎虎生風,而且是個渾不吝,能動手的事兒從來不動口,所以村人才這樣的縱容向耀祖,不是大家怕向氏胡攪蠻纏,而是真怕這渾不吝的向寶兒。
果然,明月在向寶兒的眼裡看到了濃濃的一團戾氣,向寶兒一擡手“啪”的煽過來,方纔還驕傲自得的明月一妙變慫人,用手擋住臉,狀似受力的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兩圈,跌跌撞撞、頭暈目旋的站起身來,搖晃着手指指着向寶兒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打了我,你我兩家算是兩清,若你家牲畜再跑到我家地裡,我第一個不放過它,不管是人,還是畜牲。我打不過你,讓我乾爹來收拾你,大不了如宋小子一樣,賠你十兩銀子。”
向寶兒氣得渾身都哆嗦,卻沒有敢再動手。村西的宋小子全村人都知道,被前任縣令僱去做活兒,不知怎的得罪了縣令的小舅子,被活活打死了,過後只賠了十兩銀子,而明月所說的乾爹肯定不是韓老大,估計是昨日護着殷家三房的李捕頭,甚至是那背後撐腰的成縣令,這官家中人,尋個短處弄死個人,簡直易如反掌。
向寶兒越想越不寒而慄,怕他活着沒有兒子養老繞膝,怕他死了沒有兒子燒紙扛靈橎。
見向寶兒心生懼意,殷明月則晃了兩晃,栽倒在地上,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向寶兒鼻子哼的一聲,轉身離開了,兩家的愁怨算是告一斷落。
劉氏和明星、明陽早己將明月圍了起來,哭天搶地,好不淒涼,曲終人散,村中婦人象徵性的安撫兩句,便皆離去。
明月偷偷將眼睛欠了一條縫兒,嚮明陽眨了眨,明星會意,趕緊連拖帶扶的將明月弄到了屋裡炕上,關切道:“大姐,大姐,你別嚇我,你沒事兒吧?要不然,真去,去找乾爹做主?你認了哪個乾爹,是韓伯伯還是李捕頭?”
明月一咕嚕爬了起來,颳了刮明星的鼻子,嘆道:“我沒事兒,他那一巴掌沒打實,被我用手擋了一下,我裝暈只是想嚇退那姓向的,不這樣他能善罷干休嗎?你姐我的那點三腳貓的防狼術防個色狼還行, 防個真狼就不夠看了。至於乾爹,是我胡謅的,我這是拉虎皮做大旗,找個靠山先靠一靠,村裡人愛誤會誰就是誰,能唬住人就成,露餡兒的時候再說。”
唉,這沒人權的時代,沒一技防身、沒靠山來靠,還真是不安全!害得自己還得虛擬出一個乾爹來嚇人!
明月摸了摸火辣辣的臉,決定,死纏爛打也好,溜鬚拍馬也罷,定要拜黑毛怪爲師,最起碼要能打得過向寶兒這種上門挑釁的,否則誰來都欺負一下,還讓不讓人活了?
明月要坐起來,被劉氏又生生按回了炕上,讓她多多休息,一直陪着過了午時,她才和明星、明陽去打穀場去背麥秸,怕明月跑出來,劉氏直接用大鎖鎖上了裡屋的房門。
明月索性睡了個回籠覺,半夢半醒間,只覺得尿意侵襲,綿延不絕,直如波濤洶涌,幾欲蓬勃而出,這個劉氏,這是連上個茅房都不讓自己去了嗎?
明月急急的跳上窗戶,決定如趙二狗一般,做一個跳窗君子,奔着茅房就跑了進去,無比舒服的如了廁,明月覺得四肢百骸都跟着舒服,走回正房,卻聽到外屋水缸裡的水嘩嘩的響,推開外屋的門,裡面的人正要出來,正撞了個正着。
來人不意外,是小叔殷才,被明月逮了個正着,臉色一紅,喃喃解釋道:“老宅打水,間隙我送過來兩桶,別說是俺打的。”
當然不能說,說了翟氏要罵得全村皆知了。就連最簡單的背麥秸都不能幫,不僅是他,韓氏父子亦是如此,正是應了那句“寡婦門前事非多”,着實夠可卑的。
明月模糊的點了點頭。
殷才眼睛掃過明月呈現紫紅色的左臉頰,無比自責,“明月,對不起,小叔不知道向寶兒上門來欺負你,等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下次再來,小叔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