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風,靜謐如水。
聽着身邊歲荷均勻的呼吸聲,明月試探着動了動身子,身邊人仍恬淡如初,睡夢正酣。
明月坐起身子,小心翼翼將歲荷踢落的被子重新蓋在少女身上,少女如同熟睡的嬰孩,香甜得沒有半分醒來的跡像。
明月小心踮着足尖,躡手躡腳移近桌案,小心翼翼的按下機關,石板“啪嗒”一聲移開,明月掩耳盜鈴般的掩住了自己的嘴巴,警覺的回頭,歲荷仍酣睡發初,明月這才一擰身子扭進了地道,機關再次閉合。
將地道的油燈點亮,拾級而下,在最下方的泡菜缸旁,終於找到了被她推下地道的駱平。
此時的駱平正席地而坐,背靠着一口大缸,手裡拈着一隻拳頭大的水瓢,就着嘴脣一揚脖頸,一飲而盡,許是吃酒吃得急了,一小細流的酒水,順着脖頸往下-流,流過細緻的喉結,流過漂亮的鎖骨,綿延而下,直入領口,不知所蹤。
男子飲罷,衝着明月淺然而笑,那似醉似醒的眸光,在燈光影暈裡,綻放着璀璨的光芒;那牛飲酒水的嘴脣,不點而朱,比待嫁新娘的脣還要誘人;那拈着水瓢的手指,骨結分明,田園氣息濃郁,稱托出一種孤芳自賞的氣質來。
明月嗔責的將眼睛瞪圓了,男子不僅不收手,還示威性的將水瓢向身後的缸沿裡一舀,水瓢登時滿了,被男子再次一飲而盡。
明月不怒反笑,將水瓢一把搶過,饒是這水瓢只有拳頭大小,裝起酒來也得有三四兩之多,光明月進來這一個當口,駱平已是兩瓢酒下肚了。
見明月搶過酒瓢,駱平掙扎着要站起來搶奪,只是力不從心,腳下一個踉蹌,再次跌坐在地上,瑟縮的抱了肩膀,按連打了三個噴嚏。
這地道頗爲寒涼,又是在黑暗處,泡菜缸的密封層裡放着最純正的白酒,被泡菜發酵時鼓動得冒着汽泡,發着“撲撲”的聲音,竟形成了規律性的鼓動,似最美的高中低合聲,此起彼伏,煞是好聽。
也難怪男子喝起了白酒,如此暗夜,如此寒涼,飲一瓢酒,竟是最美的享受。
明月寂靜的坐在駱平身側,端起水瓢,如駱平一樣,舀起一瓢酒,一飲而盡。
駱平胡亂的伸手搶着水瓢,明月偏不讓他來搶,一爭一搶,駱平在外,明月在內,兩張臉只隔了方寸不到,彼此的眼睛裡了,看到了驚慌的彼此。
駱平眼色一瞬,尷尬的輕咳了一聲,終於從錯愕的明月手裡搶過酒瓢,舀了一瓢,再再次一飲而盡,臉色由羞澀轉爲戲謔道:“暴殄天物,這上等的好酒被你封了缸口,這上好的地窖被你醃了泡菜。”
明月嫣然一笑,從駱平手裡搶過酒盅,笑道:“還有,這上等的駱大東家,被我如下等的老鼠般扔了進來,偷喝我上等的封壇酒。”
駱平將身子嚮明月靠了靠,身子登時暖了一些,眼睛笑得彎成了月芽,嗔責道:“還好意思說,讓我只穿了中衣中褲,又一腳踹進了這地窖中,陰冷陰冷的,如閻羅王的十八層地獄般,黑呼呼的,我不被嚇死、凍死己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明月站起身來,走到前方的一排大缸,揭開蓋子,從裡面舀出一瓢黑黝黝的黑汁來,居高臨下的遞給駱平,眼色裡的驕傲滿溢出來,想掩也掩不住。
駱平接過來,如酒般一飲而盡,齁得咳了兩聲,黑如曜石的眼睛閃着煜煜的光輝,眉眼含笑道:“這就是你上次所說的醬油?上次不是塊狀的嗎?怎麼便成汁的了?”
明月傲嬌的一撩長髮,眼睛俏皮的眨了眨,無比囂張道:“塊狀有塊狀的優勢,液狀有液狀的優勢,各有所長,你回去讓王豐每樣菜色加上一些,定會提味提鮮,大快朵頤。”
駱平心情陰鬱的看着地道深處,兩大排大缸,以及大缸深處十幾個大石槽的鹽石,以及敲擊起來略有回聲的石牆,若有所思,半晌才肅然道:“你是想讓我將它快馬加鞭送往京城,用一個功勞,抵一個罪過?實際上,從頭至尾,你的生意均是與我一同做的,你完全可以將這宅子置換給我,雖然你少了滔天的富貴,但也少了奪命的枷鎖。”
明月搖搖頭,眼底裡溢出了滿滿的感動,輕聲道:“我最近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幸好孃親、明星、明陽已經嫁入成家,明鬆的身契還在魏家,我己沒有後顧之憂。你千萬別打置換的主意,我在這裡住的時日不短,家中吃的、親手做的、賣與你的,均與鹽石有關,再愚笨的君上也不會認爲我是置身事外之人,反而會累得你惹火燒身,萬劫不復,更失去了救我的機會。你此次一行,只當是民間尋到的新鮮吃食而矣,要循序漸進,一骨腦倒出來,貴胄們容易在盛怒之下要了我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