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薦蘇宏圖參加科考、維護蘇宏圖聲名,是黎家手裡的籌碼,如今因明月的介入,竟經鬆的解決了科考舉薦人問題,不帶一絲猶疑。
如此一來,黎家與蘇家的親事,便沒有了政治支撐,剩下唯一的作用,只是保住蘇宏圖與黎小姐情己有“肌膚之親”的壞聲名,因此,不論如何,這婚禮還會照常進行,只是主次關係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變化。
黎小姐原本有舉薦之功,便可以高高在上,現在失了先機,還氣惱掐了婆母娘;黎小姐的孃親又當着全村人的面讓蘇母難堪,說些夾眼皮的要挾話;
不用想也可以預知,即使嫁進蘇家,這黎小姐的處境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剛剛氣貫如虹的氣焰登時如臨瀑布,澆得熄了不少,只是怨毒的盯着明月,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她越不高興,明月就越高興,反脣相譏道:“喜帕都是黎小姐自己掀的,莫不是想讓婚禮中途而廢?”
一語驚醒夢中人,黎小姐心思百轉千回,自己嫁蘇宏圖已經是二爲人婦,若是再被退了親,只怕任她心機再深,再會算計,也會被婆家人瞧不起,視若泥淖,從蘇母前後不一的態度就可以說明了一切。
黎小姐臉色一緩,轉顏對蘇母盈盈下拜施禮道:“娘,是兒媳婦誤會了,既然不是鴛鴦用過的,那兒媳婦繼續用過就好,是兒媳逾矩了,以後定會聽從婆母孃的話,伺候好夫君,讓夫君開春安然參加春科,一舉奪下舉人來,路資就從兒媳婦的嫁妝裡出好了。”
蘇母的眼睛登時亮了不少,和黎家結親,被黎家要挾是一個原因,看中黎家的書香門第和小康世家也是個重要原因。
春科雖說是春天,但全國大部分的學子秋天就要趕往京城,也就是說,要在京城呆上半年多時間,若不是蘇家日子拮据,現在的蘇宏圖就應該去京城的路上了。
到了京城,尋個清淨之所,先要拜訪京城文學大家,談談社論,瞭解君上所好,也算是“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臨時補補政治課,在寫文章的時候,就會知道皇帝忌諱什麼,願意聽什麼,若是書法文筆精絕,又投了皇帝所好,中個狀元探花也是極有可能。
即使中不了狀元探花,在京期間結交一些權貴 也是上上之策,最好是投到某個權貴門下,說的好聽點兒,叫請教,說得難聽點兒,就是提前站隊孝忠,陪人家晚上喝個小酒、聽個小曲、開個玩笑、會個姑娘,若是被重視了,中進士後安插留任京中也是極有可能的;
若是個木訥的,即沒入了皇上的眼,更沒入了權貴的眼,只是文章中等偏上,成了末等進士,也不是全無辦法,就是給吏部的官員使了銀子,也是有極少數機會留任京中的,即使不能留任京城,派到哪個郡哪個縣爲官,是富、窮的,是大的、小的,是哪個王爺的屬地,亦或是哪位匪幫的駐地,這其中的門道可多着呢,分得好的,一生富貴;分的不好的,也可能一夜喪命,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而所有的這一切,都是需要銀子的,看文學大學需要銀子,投靠權貴需要銀子,派送差使地,更得要需要銀子。
蘇母整個腦海裡,都是如何如何籌集銀子,兩鬢斑白,實在無法,這纔打起了迎娶明月的主意,一是爲了讓還是江家媳婦的江黎氏知難而退,二一個就是從明月手裡摳出赴京的盤纏和請官家推薦的厚禮。
蘇母再精明,出算計不過有心人黎小姐,更沒有她破斧沉舟的狠絕,一聽說蘇母要打明月的主意,乾脆一不做地不休,騙蘇宏圖去黎先生的書院,說是幫他引薦推薦人。
蘇宏圖這個呆瓜,一聽前途有望,當晚就興奮的去了黎先生的書房,黑燈瞎火之中,就“撞見”沐浴中的黎小姐,黎小姐慌亂跑出浴桶,腳下一滑,就撞入了蘇宏圖的懷抱,二人滾做一團,就成了“肌膚之親”。
見黎小姐不僅態度上服了軟,連盤纏都準備掏了,蘇母的精氣神迅速回籠,本身不足一米五的矮小身子,迅速昂首挺胸,生生弄出了一米八身高的氣勢來,對還在施禮的黎小姐道:“以後要尊守蘇家家規,莫再杵逆長輩和夫君。”
裝乖賣巧曆來是黎綠茶的強項,果然,她頗爲乖巧的點了點頭,眼睛的斜光裡,卻是怨毒的盯着明月,只一閃而逝。
見婚禮又能如期舉行了,明月覺得無趣,便疾步回了家中,過起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
有道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明月想含飴弄娃,有些人卻不願,門扉被拍得山響,陳小山去開了門,直接讓進了屋內,此人非是旁人,竟是大腹便便的宋嬌嬌。
宋嬌嬌一臉憤色,一屁股坐在明月的身側,氣呼呼的半天沒有說話。
明月只得坐起身來,邊穿衣裳起榻邊調侃道:“是什麼人把你氣成這樣?孕婦生氣了,是會感染到肚子裡的娃子的,你的嘴撅得能掛酒罈子的,你不會想讓你肚子的娃子,出生以後不是天生笑面,而是天生苦瓜面吧?”
“真的有影響嗎?你沒騙我?”宋嬌嬌信以爲真,眼睛裡滿是懷疑,手卻老老實實、嚴嚴實實的捂住了嘴巴。
將手拿下來時,嘴巴已經扯了一個上揚的弧度;
覺得這樣有種皮笑肉不笑的詭異,於是變換成了露出八顆牙齒的微笑;
又覺得微笑笑得不暢快,遂又綻放了一個開口笑,只是“哈哈-哈哈”的斷斷續續,分外的虛僞;
於是最後就換成了不換氣息似的哈哈大笑,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才住了口......
最後好不容易笑聲止了,宋嬌嬌忙收了笑容,一臉肅然、緊張的問道:“娃子在俺肚裡都六七個月了,現在改還來得及嗎?以後出生不會長得像撅嘴騾子似的吧?”
明月不由得莞邇,古人誠不欺我,單純得可愛,剜了宋嬌嬌一眼道:“小嬸子,哪有當孃的用撅嘴騾子形容自家娃子的,我小堂弟將來定是一個冰山似的帥阿哥,成爲國民老公,迷倒一片小迷妹......”
宋嬌嬌臉色一變,本來捂着自己笑得發麻的嘴巴的手,轉而捂住了明月的嘴巴,一臉嗔怪道:“我家娃子長得苦瓜臉就苦瓜臉,絕不能去當公公,快把話吞回去......”
明月這才意識道,因“文化差異”,宋嬌嬌誤讀了“國民老公”的意思,面含愧疚道:“小嬸子,我不是有意的,我嘴裡的國民老公,是少女們夢想的相公,不是你想的‘太監 ’的意思。”
宋嬌嬌這才臉色一緩,輕舒了一口氣道:“我沒有嗔怪你,我只是害怕。害怕我家的娃子跟他大舅一樣,今生不得相見。”
聽了宋嬌嬌娓娓道來,明月才知道宋嬌嬌爲何“見多認廣”的知道宮中有種“公公”的特殊羣體,要知道,這村中,根本就沒有幾個知道的,即使知道,也沒有幾個會私下議論的。
宋嬌嬌的大伯家雖是農家,勤勞能幹,人人豔羨,五年前二兒子娶了兒媳婦,蓋得青磚的大宅子;去年,老兩口又搬到了鎮裡蓋了所宅子,這是很多農家勞累一輩子也達不到的巔峰。
農民從年初到年尾,過得苦哈哈,難得有甜,常年爲了一口吃食奔波,哪會攢些這些銀子?
原來,這一切都是用大兒子的幸福換回來的,宋嬌嬌的大堂哥名叫宋百廉,進的,就是皇帝所居的紫禁城;做的,就是侍奉主上飲食起居的公公。
四年前,他回來過一次,聽說在紫禁城混得不錯,很得總管的賞識,大伯爲了顯擺,將宋嬌嬌一家四口也找了去。
臨走時,宋百廉給家中留了些銀子,對他爹孃說,以後再也出不來了,也回不來了。
當時的宋嬌嬌只有十一二歲,還沒有完全聽懂大堂哥的話,追過去給了宋百廉一顆熱乎乎的雞蛋,問道:“大堂哥,你莫要恨大伯和大伯孃,家裡窮得沒法才賣了你,以後有機會還是要回來的。你看,這是我養的母雞,今天剛開張下了雞蛋,聽說你回來了,特意給你送的禮物,長得小了些,以後你再回來之時,不僅蛋會變大,下得也會多得多了。”
摸着手中微溫的蛋,宋百廉神色一怔,半天才對宋嬌嬌道:“嬌嬌,我好羨慕你,家裡雖窮,父母雖懶,但不用擔心隨時被賣掉。你將來有了兒女,要銘記於心,不到萬不得矣的地步千萬不要賣掉親生骨肉,若是定要賣,賣兒爲子是上選,賣兒爲奴是中選,賣兒爲公,來世,父子只能爲仇。”
當時的宋嬌嬌,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紫禁城,什麼是公公,只清晰的記着宋百廉的眼睛陰得嚇人,似一條毛毛蟲爬在宋嬌嬌的心間,總是揮之不去。
多年後,宋嬌嬌才知道宋百廉羨慕自己什麼,自己家比大伯家窮得太多, 可是父母從來沒有賣掉自己和哥哥的意思,就是偷、就是騙,也從不動搖,所以,即使他們再渾蛋,宋嬌嬌也不願意放棄他們,只因爲,他們讓別外一個人,曾經羨慕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