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輛不起眼的車廂內,身姿婉約的少婦將頭上的幕籬摘了下來,面色淡然,眼睛卻時不時的偷覷着車簾之外。
馬蹄聲響,少婦臉色慘白,將車簾挑開一角,神色緊張的望向巍峨的城門,見從城門出來的,不過是一隊行色匆匆的鏢局車隊,似放下心來的舒了一口氣,手指卻是緊張的攪於一處,透露了內心的糾結與忐忑。
對面的男子輕叱一聲,泰然自若道:“愛妃怕了嗎?怕你的行哥哥不是依你的行蹤去西城門,而是奔向東城門奔朝陽縣,去救那個叫殷明月的小村姑?人心,是最禁不得試探的,到最後,痛苦欲絕的是你自己。”
劉嘉怡眼眸閃過一抹糾結之色,人心,豈止是禁不得試探,人心,還禁不得懷疑。
殷明月與自己,在行哥哥的心中,孰輕孰重,己如一隻佈滿刺的刺蝟,將自己的心刺得傷口遍佈、鮮血淋漓,要想活下去,勿必要將這隻刺蝟撥出來,哪怕是遍體麟傷。
所以,她明知泯王是在報復自己,卻仍忍不住來看看這個結果;所以,她明知自己的心中是期望行哥哥去解救自己,卻還是站在了通往朝陽縣的城門路上,忐忑的等着她不想看到的結果。
劉嘉怡看不慣泯王刺目的嘲諷之情,冷笑道:“事情未到最後一刻,還不能下定論。被虜出西城門的,除了我,還有寧公主,行哥哥不一定是去救殷明月的。況且,我如今這樣行徑,不是王爺有意誘導、各取所需的嗎?”
劉嘉怡何嘗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泯王的圈套,自己只是泯王的棋子,知道是一回事,願不願避開圈套卻是另一回事,很顯然,劉嘉怡不願意避開,甚至不惜以家族爲葬。
劉嘉怡與泯王做了一個交易,告訴泯王,魏知行喜歡的可能是一個叫殷明月的向陽村的村姑,要求泯王除掉她,斷了魏知行的所有念想。自己的條件是,說出自己的父親劉相爺的把柄,讓他爲泯王所用。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村姑性命,不僅換來堂堂左相爲自己所用,更打擊報復了劉嘉怡這個賤婦,更掌握了魏知行的軟肋,泯王自然欣然而允,不僅如此,爲了讓劉嘉怡徹底對魏知行絕望,一手操控了這樣一場戲。
至於將殷明月與鹽礦之事聯繫起來,純屬泯王自己的臆想和對魏知行性格的篤定。
當駱總管說出滄瀾山有鹽礦之時,泯王就知道,自己前幾年派人沒有找到的鹽礦被人發現了,當時的人失蹤的失蹤,死亡的死亡,周邊村屯鬧起了瘟疫,死傷無數,形勢對泯王和樂陽郡極爲不利,泯王只好偃旗息鼓。
兩年前泯王找到了隕鐵礦,害得大齊國太湖湖鹽不可用,齊國大廈之將傾,只在呼吸之間,泯王將尋找新鹽礦再次拿上日程,尋找無果,這纔想到了與周國建立私鹽鹽路,只想着在關鍵時刻,做推倒大齊國的最後一根稻草。
泯王明白這個道理,皇帝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一方面封鎖了齊國太湖湖鹽有毒的消息,另一方面派魏知行,秘密尋找鹽礦和治理太湖血荼魚之禍,雙管齊下。
換言之,泯王與皇帝,都在搶時間,都在搶鹽、搶鐵、搶主動權,而這些,看似三件事,實則是一件事,千絲萬縷,想扯也扯不清。
將殷明月與鹽礦聯繫起來,完全是泯王憑着劉嘉怡所說的魏知行喜歡殷明月而延伸出來的,在駱總管告訴泯王滄瀾山有鹽礦之時,泯王便讓霍知州查訪鹽礦位置,霍知州抓到了一個販鹽的民團,衆口一詞,一致推舉出向陽村一個姓殷的主謀。
因緣巧合,這小小的向陽村,出了兩個人物,一個是魏知行的心上人殷明月,一個是販鹽的殷氏,同是姓殷。
泯王冷然一笑,這兩個殷,或許有關係,或許沒關係,只要自己想讓他們有關係,他們便有關係,想讓他們沒關係,便會沒關係,誅不誅連九族,死與不死,全憑自己好惡、一念之間,這一點兒,自己明白, 魏知行,自然也明月,如此聰慧之人,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人的行徑?
如果這殷明月果然是魏知行的心上人,依魏知行當年勇闖金鸞殿、質問皇帝、奪回劉嘉怡的狠戾幼稚行徑,這魏知行定會拼了命去救殷明月。
救她的途徑無外乎有兩個,一個途徑便是如當年一般,闖進殿上,要求皇帝放過殷明月,自己預想到的結果便是,魏知行再次與皇帝鬧翻,皇后與皇帝再次離心,後宮不睦,朝堂不和,自己何樂而不爲?
二一個途徑便是繞開皇帝,身涉險地,直接跑回樂陽郡,救殷明月一危難,這一條也正合泯王的心意,到了自己的地盤上,魏知行是龍也得盤着,是虎也得趴着,任由自己宰割,想報仇報仇,想報怨報怨,何樂而不爲?
泯王嘴角上揚,心裡唯一的祈盼便是,這魏知行還是當年的那個情種,爲了一個女子不惜一切,葬送自己的大好前途,甚至性命,成爲自己登上巔峰的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