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劉嘉怡意無反顧的選擇了已經四十歲的泯王,魏知行衝上前去,怒吼着爲什麼?劉小姐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眼睛裡像雨像霧又像風,魏知行的心一沉再沉,終於冷若寒冰。
她的到來,如春風化雨,慢慢形成了依偎的習慣;她的離去,又如狂風掃葉,疾厲得如同快刀斬情絲。
魏知行的情己斷,心卻痛徹多年。
新皇本就器重魏知行,加之此事心生愧疚,便想任命魏知行爲大司農,魏知行以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爲由辭而不受,無奈,新皇又改任他爲大司農下轄的鹽鐵丞,負責主管全國冶鐵、製鹽等。
這魏知行從上任開始就受皇命巡查全國二十三個郡縣,表面上遊山玩水散心,實則身受聖上密令,尋找新的鹽礦。
目前齊國鹽的來源有二,一個是外購周國的海鹽和宋國的礦鹽;一個是齊國本國樂陽郡的太湖湖鹽。
三年前太湖湖水熬出的鹽開始出現紅色,吃過的人時而抽搐、驚厥,時而胡言亂語,經太醫研究得知,這湖水生長出了一種紅色魚種,名叫血荼魚,此魚生性兇猛,殘虐嗜殺,所過之處,其他魚類無一息尚存。
遇到小魚時,直接以鋼齒相殺,幾可斷骨;遇到大型魚類時,身體裡噴射出白色粘液,大魚頓時昏厥,血荼魚羣起而食之,只餘其骨。
那白色粘液混在湖水中,熬煮蒸發後的鹽石呈淡紅色,無法分離。人食用此鹽石後,與那被毒的大魚一樣症狀。朝廷派人繳殺血荼魚,偏這種魚兇悍異常,繁殖迅速,殺它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那紅色毒鹽石的分離毒素也是非一朝一夕之事。
此時齊國的鹽,都是魏知行通過黑市渠道秘密從周國、宋國分批以各種名義偷偷買回來的,未敢通過官方渠道,生怕有心懷不詭之人藉機興亂,但長此以往,難免周宋兩國發現端倪,受人以柄,因此,找到新的鹽湖或鹽礦成了當務之急。
成鴻略擔心的看向魏知行,鹽鐵丞果然一臉的灰暗,不知心裡算計着什麼,成鴻略心裡直突突,生怕這陰晴不定的魏大人一怒之下降罪殺人。
一匹快馬得得而至,到了三人身邊停下,跳下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走到魏知行面前,抱拳施了一禮,將五個小包袱遞給了魏大人道:“魏大人,這是小的採的東西南北中五個方向的土樣,你看看夠不夠。”
見魏知行臉色仍是鐵青,眼睛透過他看着遠處的街上,回頭望去,三四個小乞丐正趴在青石地面上,吸吮着什麼吃食。
青年不明所以,偷偷懟了懟李成悅道:“李捕頭,我家大人怎麼了?”
李成悅尷尬的訕笑着,不知如何回答。
魏大人已經將土樣搶了過去,沒好氣道:“魏來,問別人做什麼,本官來告訴你,這朝陽縣人傑地靈,不同凡響,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能跳出一個義女來。”
不理會尷尬的成大人,飛身跳上馬,居高臨下看着孫二道:“我‘義女’往哪個方向跑的?”
孫二怔怔的指着西方城牆方向,只覺快馬飛馳電掣而去,其餘三人哪裡敢怠慢,攔上街角不知何人的馬車,飛奔着追去。
這幾個人只以爲明月逃出了城,孰料明月一點“騙子”的自覺都沒有,施施然轉進了旁邊不遠處的糧鋪,買了一大袋子的糟米、十幾斤白米,殷纔看着直詐舌。
明月看着殷才驚詫的模樣,臉上因剛纔的打鬥而變得青紫,擔心道:“小叔,咱去看看郎中吧,以後你得長點心眼兒,防衙役、防地痞、防侄女,尤其是我,和我在一塊兒,你好像總是被打。”
殷纔想想還真是,上次被冤袁四娘時,被捕快打;這次被冤逃稅銀,被代收稅的地痞打,好在都沒有大事。爲了讓明月安心,殷才伸了伸胳膊,抻了抻腿,一矮身兒將米袋子背了起來,憨厚的笑道:“鄉下人身子骨硬朗着呢,哪那麼多說道兒。”
明月檢查了下傷口, 見果然只是皮外傷,搶過殷才還要拿小袋的米,學着殷才的樣子,將白米袋子甩在背上,明月剛剛站穩,只覺身側一人一騎呼嘯而過,嚇得明月手一撒,將米袋子掉在了地上,幸好雞蛋筐剛纔放在地上,白米袋子也綁得夠結實,否則又難逃碎蛋一筐、碎米一堆的厄運。
明月氣得跳起來,指着騎馬的背影大罵:“你趕着去投胎啊!”
魏知行一口氣跑到城門外,四野蕭瑟,哪裡有明月的影子,順着青石路往城內走,仍是沒有那邋遢少女的影子,一向寵辱不形於色的男子氣得一跳腳,嘴裡罵道:“你個女騙子!再見到你,定要將你抓到大牢裡去,不,扔到鹽鍋裡熬上三天三夜!!”
明月坐上了牛車,將披在頭上取暖的藍色夾襖拿下來,狐疑道:“小叔,我怎麼聽到有人在罵我?”
殷才聽了聽,只餘秋天瑟瑟的風,城門一人騎着高頭大馬得得而去,不由搖了搖頭,牛車得得,晃晃悠悠離開城門,向向陽村駛去。
行到了村口大樹下,樹下幾個婆娘正在嘮家常,見殷才和明月坐着牛車回來,明月用夾襖蓋着什麼東西,馬嬸子春風得意的衝着殷才笑道:“四兄弟,俺侄女小桃到現在還沒找婆家呢?俺給你說和說和?”
殷才登時鬧了個大紅臉,隨即臉色冷漠道:“馬嬸兒,小桃一心想找個殷實人家,俺不能聊誤了她。”
馬嬸子撇了撇嘴,看着牛車漸漸前行,啐了一口道:“呸,不要臉,不就是半夜爬了姑夫的牀嗎,有啥得意的,還拽上了!”
一個婦人看不慣馬氏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勁兒,懟道:“嘖嘖嘖,你是嫉妒了吧?老殷家姑侄倆兒伺候一個男人,話雖好說不好聽,但得着實惠了,沒聽老翟婆子說,明雲手上頭上都戴着鋥明瓦亮的金首飾嗎?怕那一個金鐲子就得值二十兩銀子吧?你孃家侄女小桃可是二十兩都沒賣出去!當年還嫌老殷家窮,現在後悔了?”
馬嬸子氣得呵呵冷笑了一聲:“有啥後悔的,他不樂意,俺家小桃還不樂意嫁呢!老殷家又不是啥金窩銀窩,當年捱餓的時候,周家不也是隻拿了半袋子糠米,還沒俺孃家接濟的多呢!逼着兒媳婦拿嫁妝不說,明明生兩孩子,只留下一個;若不是冷氏上吊,明霞都留不下!俺家小桃可是親侄女,捨不得糟這份罪。”
聲音漸行漸小,殷才臉色發青,明月臉色發白,沉聲問道:“小叔,六年前到底怎麼回事?我娘生的是雙胞胎還是龍鳳胎?孩子呢?”
殷纔將頭低得不能再低,半晌才道:“明月,你就當是村婦扯老婆舌瞎說,別跟你娘說,俺怕你娘受不了。你娘生明陽時昏過去了,根本不知道身下還有一個,那時候是大慌年,活着都艱難,村裡又傳回來不少當兵的死訊,你奶一狠心,將明陽身下的小子就送人了,我怕將來見面都不認識,就偷偷跟了過去,送的是一家賣豆腐的人家,那婦人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對娃子極好,家境也不錯,我這才放心走了。”
明月的眼淚撲漱漱的掉了下來,雖然不說,明月卻知道,劉氏心裡是自卑的,因爲她生了三個女兒,沒有給殷友生下一個兒子,特別是殷友傳回死訊,年年沒有兒子上墳填土,她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一般。
原來,在這表像下,她早就生了兒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賣了銀子,明月實在不理解,一個明明做了如此昧了良心的翟氏,是如何厚臉皮罵劉氏是一隻“不下蛋”的母雞的?
明月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堵住了,心生生的疼,爲自己的孃親劉氏,爲那未曾蒙面就送人的弟弟。
明月暗下決心,定要訪到自己的親弟弟,即使他已經認了別的父母,生活很富貴,但哪怕不相認,至少也要見一面,知道他過得好才心裡有底。
回到家,劉氏正在院子裡剁野菜餵雞,秋風吹得她臉兒通紅。
明月放下雞蛋筐子,緊跑了兩步,一把撲到劉氏懷裡, 在劉氏的臉蛋上還“啪”的親了一口,幫搬糧食的殷才臉都跟着紅了。
劉氏一手的野菜碎末,怕蹭到明月身上,張着兩隻手,狐疑道:“你這娃子咋的了?”
明月抱得劉氏更緊了,吸着鼻子道:“沒事,娘,我就是想你了。”
劉氏哭笑不得,不過一宿不見,咋還有些哽咽了呢?狐疑的扳正明月的身子問道:“明月,是不是你姑和表妹又沒給你好臉了?每次過年見了她們回來你都生氣,咱下次不見了好不好?”
明月搖了搖頭道:“沒有,娘,好着呢,看我小叔搬那兩袋子東西沒?大袋的是糟米,小袋的是白米,以後不用頓頓吃麪食了,還有,娘,求您個事兒唄,咱的日子以後會越來越好,咱家的麥子去磨面時,皮就別打裡了,也別摻黑麪啥的,就像送給周家的純白麪一樣,糧不夠了,我來想辦法。”
劉氏看着滿滿一袋子的糟米,夠一大家子吃一段時間了,心裡不由有了一些底氣,沉吟道:“明月,咱分開來磨,皮啥的也不扔,萬一以後沒糧了再接濟上......”
這是劉氏對自己信心不足,畢竟,這糧食關係着幾口的性命,要一直吃到明年糧食下來。
明月點了點頭,由着劉氏怎麼磨怎麼處理,反正自己決定想盡一切辦法賺錢不吃就行了。
中午,明月自己下廚,熬了一碗米的大白米粥,端上桌來,明陽指着白米粥嚇了一跳,指着碗道:“大姐,你咋做這麼多白胖蟲子呢?是拉拉罐兒還是竹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