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月將宣紙一臉嚴肅的鋪在炕桌上,將宣紙四角壓平,毛筆筆桿子點着額頭,點了半天,在即將將小腦袋敲爛之前終於開始一筆一劃的寫起了她深思熟慮、現代版改古代版加網絡寫手改編版的《十八摸》,嘴角噙着的笑,怎麼看怎麼有種邪惡的風姿。
明陽和明鬆一左一右,如兩隻可愛的小倉鼠似的排排坐,明陽像模像樣的磨墨添香,明鬆則如莘莘學子似的看着明月揮毫潑墨。
待寫滿了一大張宣紙,鬆兒狐疑的看着歪歪扭扭的字,指着其中幾個字興奮道:“大姐,這個字鬆兒認得,念‘白’,這個字鬆兒也認得,念‘田’,還有這個字,鬆兒還認得,念‘包’,這些詩是什麼意思,念給我們聽聽唄?”
明月登時眼睛瞪大了,千算萬算都沒想到鬆兒在豆腐許家還跟先生認過字,這要是認全了,自己的臉丟大了事小,教壞了祖國的花朵可是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明月一臉緊張的將宣紙上的字跡全部遮起來,看着鬆兒一臉受傷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她總不能向鬆兒和陽陽解釋說,“白”是“水水嫩嫩如白羊”的“白”,“田”是“平平坦坦如荒田”的“田”,“包”是“盈盈一握如籠包”的“包”吧,再深入去問,她就要鑽入地縫裡不敢見人了。
見明月猶豫,一向和明鬆吵嘴的明陽也統一了戰線,對着明月撅起了嘴巴,能掉二斤半香油瓶了。
明月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才殷殷一笑道:“陽陽、鬆兒,大姐不是不教你們,是怕你們一次性記不住嘍,聽好了,姐姐這是三首詩,你們要深刻領會其中的意思。”
明月像模像樣的咳了一聲,緩緩吟道:“第一首詩就是鬆兒說的‘白’字,‘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講的是一輪太陽落了山,黃河滾滾流向大海,若想看盡這大好景色,就要再登高一層黃鶴樓了。”
兩個小傢伙眼睛閃着霞光般憧憬着太陽初落時的美景。
明月頗有先生風範的放下毛筆,搖頭晃腦繼續吟訟道:“這第二首詩說的就是鬆兒說的‘田’字,‘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講的是春天種下一粒種子,秋天收穫無數的糧食。天下的田地都開墾了,農民卻仍然被餓死了。”
兩個小傢伙臉上立即閃着一絲憂鬱與悽楚,顯然,這捱餓的滋味他們都感同身受過,而且頗爲害怕。
明月不想兩個孩子沉溺於不開心之中,接着說道:“這第三首詩嘛,就是鬆兒剛剛說的‘包’子,這詩句是......”明月搜腸刮肚了半天,竟然發現她竟然不會背任何一首帶‘包’字的詩,喃喃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被兩個求知慾這麼旺盛的娃子這麼殷切的看着,這實在太尷尬了......
陽陽當先笑得岔了氣,前仰後合的指着明月道:“大姐,我知道你爲什麼寫‘包’字了!”
明月神態一凜,莫不是明陽這麼聰明,這麼快就知道她“猥瑣”的真相了?
陽陽再度拉起鬆兒的小胳膊笑道:“大姐是早晨孃親包的肉包子沒吃夠,饞得還想吃包子!!!我去告訴孃親,說大姐是大饞貓......”
陽陽邁着小短腿跳下了炕,去找劉氏嘲笑明月了,明月覺得自己好方,這陽陽的腦回路莫不是隨了自己?
看着仍坐在炕上皺着眉頭思考、巋然不動的鬆兒,暗想,這許二人不怎麼樣,教育出的娃子卻不錯,不僅識得幾個字,腦回路也比自家娃子正常,從不問東問西......”
鬆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似便秘似的憋了半天,這纔開口問道:“大姐,黃河是哪?大海是哪?黃鶴樓是哪?黃河爲什麼要流向大海......”
明月的眼神兒頓時晦暗,決定收回剛剛她想的那句“許家教育出的娃子不問東問西”的話,問十萬個爲什麼的娃子實在太不可愛了,每次回答不上來就得用孫猴子、葫蘆娃哄騙過關......
明月坐在熱乎乎炕頭上寫曲做畫的理想是實現不了了,只好揹着筆墨紙硯,學着魏知行的樣子奔了山腳,兩條大狗幾日未出院子,撒歡似的跑在她身後。
到了山腳,明月卻是傻了眼,她,莫不是走錯了路?這是走近了一座蜿蜒巍峨的圍牆還是走進了一座林嚴壁壘的監獄?
前些日子被魏知行燒光了的籬笆牆,被一座高逾丈許的青石牆所替代,足足有兩個半明月高,綿延數十丈,將明月家的地圈在中央,站在高高的牆下,有一種進了紫禁城的逼仄之感,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明月試着走到側門方向,門還是開在當初的老地方,竹子的木籬門,被一座紅漆銅環的雙扇門所替代,上面還懸了一塊題了兩個字的匾額,這兩個字明月勉強認得,是“殷厝”二字,明月嘴角抽了抽,有種摔門的衝動。
“殷厝”(cuo音,同錯),爲何不乾脆題上“陰差陽錯”?這“厝”之一字在這裡是何意思明月不知,但在現代的時候,她卻知道這“厝”有兩種意思,其中一種是住的房屋的意思,另一種卻不怎麼樣,是指存放棺材、屍體的地方,相當於義莊,聽着就鬼氣森森,夜半許會跑出一隻小倩來!!!
明月氣惱得用力推了門,門嘎然而開,與高大的牆體不同,裡面的茅屋還是那座茅屋,沒有如同牆頭一樣改頭換面,鹽礦也應該沒有暴露出來,明月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茅屋前點着一叢火堆,聽得銅門響,本來緊閉房門的茅草屋嘎然而開, 一個青衣棉袍的老者探出頭來,見是明月,將頭又縮了回去,不過“撩漢”和“撩妹兒”歡天喜地衝上去的動作已經爆露了他的身份----成越。
成越訕訕的二次探出頭來,原本被黑毛擋着的臉已恢復了人類的模樣,只是因長年不見光,臉色異常的白晰,額頭上排着三道深如溝壑的皺紋,顯見他的年紀已經不輕,兩隻眼睛依然綻放着看似純樸實則狡詐的光芒。
本來與成越不分大小彼此的明月突然就尷尬起來,不知以什麼態度面對這個全新的成越,這還是自成越恢復人類模樣以來第一次正式見面,當然,那次自薅毛髮、毀己不倦的時候不能算數,當時的她看到的只是一臉非瘡即疤的嚇人模樣。
成越看穿了明月的不自在,習慣性的又一捋本就不存在的長壽眉,哧笑道:“怎麼?讓你當我徒弟委屈你了?我算算已經八十多歲了,讓你叫爺爺也不過份吧?”
明月睜大了眼睛,這成越雖然看着上了年紀,但身體虯實,怎麼看也就五十歲左右的模樣,竟然有八十多歲了,身體還這樣硬朗,實在是奇蹟。
成越見明月一臉的錯愕,頗以自豪的指着額頭上的皺紋道:“就這道皺紋,還是認識你之後添的,操不完的心啊,要不然人家年輕着呢。”
明月拋了一記白眼,指着四周蜿蜒的牆頭道:“行行行,以後我叫你小越越,可愛年輕的小越越,你發達了,怎麼有銀子幫我修這麼好的大青石牆?寒冬臘月你是如何打地基做到的?我是打心眼裡佩服你了,雖然這名字取的不怎麼樣,還叫‘厝’,腦回路果然不正常。”
成越學着明月的樣子一拋白眼,指着結實的城牆道:“大月月,你看我孑然一身、身無分文,又久居山林,哪有那個體力、財力和時間來幫你修如此森嚴壁壘的城牆?是燒了你的籬笆牆的‘義父’派了幾十個人來修的,那可是煞費了苦心,又是用火融地面又是用糯米糊和泥的,說是用這道牆來賠償你的籬笆牆,讓你以後別那樣斤斤計較、心疼肉疼的,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想搶也搶不來。他本來還想修茅屋來着,是我大無畏的犧牲自我,躺在茅屋裡死活不動彈,這才免了鹽礦被發現的危險。”
竟然是魏知行乾的?他到底想要做什麼?爲什麼對這裡格外的關注,莫不是他的出現與這個剛剛發現的鹽礦有關?
明月緊皺着眉頭,想着想着卻又釋然,在這個位高一級壓死人的時代,人家若是有所途,何必和自己玩什麼陰謀陽謀,小指頭一按,碾死自己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似的?管它呢?幫修這麼好的院牆不用纔是浪費,這個茅草屋子也要修,但得自己來修。
明月皺着眉頭道:“修牆此事不錯,只是這名字起得也太不靠譜了些,‘殷厝’,聽着跟‘陰錯’似的,不好,得重起名字。”
成越一翻白眼,無語的看了看天,半天才鄭重其事道:“大月月,你確定要重起?還能起得好?”
明月篤定的點點頭,成越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道:“我奉勸你還是別想了,越想心越涼,叫‘殷宅’或‘殷府’,都不如‘殷厝’來得好聽些。”
本來豪情萬丈起宅名的明月登時塌了肩膀,這是什麼鬼姓氏?“陰宅”?“陰府”?果然人的姓氏決定人的氣場,若是姓王,起名“王府”,若是姓黃,起名“黃府”,多麼高大上?到了自己這裡,怎麼起都是閻王爺的親戚!怎麼也離不開陰曹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