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海大娘脾氣眼看着暴發,明月努力擠出了兩滴眼淚,哭泣着從籃子裡拿出一條腰帶道:“大娘,這趙二狗昨天用了褲腰帶綁了俺娘,是韓伯伯及時救下我娘,沒想到這趙二狗倒打一耙,誣我娘清白,我娘幾個活不下去了,今天就是求大娘和我們一道去蘇童生家去說說情。”
海大娘狐疑的看着明月,眼中不由狐疑,這殷明月不會是讓自己去說合,還想進人家蘇家吧?見明月眼中一片清明,彷彿沒有半點兒旖旎的心思,莫不是這一磕沒磕死,心思更加深沉了?
海氏還真是多想了,此明月非彼明月,哪知道她與蘇宏圖的情感糾戈,殷氏和韓林根本不會提及此事,於現在的殷明月,蘇宏圖只不過是村裡唯一識文斷字的人罷了。
明月看出海氏眼裡的狐疑,忙拉起海氏的手道:“大娘,我要爲娘討回功道,求蘇童生寫狀子, 告那蘇童生,偷我財物,毀人名聲,青天大老爺定會還我殷家公道,如若不然,我們娘四個一頭撞死在大堂上,一案四命,做鬼也不放過那些爲虎作倀的惡人。”
海氏偷覷明月神情,少女一臉正氣凜然、不容侵犯,海氏打心眼裡倒是信了兩分,不是她信了殷氏和韓林沒有私情,而是那趙二狗出現在殷家的太不是時候,說他大晚上的去偷殷家的一隻破泥盆子,憑這窮得見底的殷家,恐怕這向陽村裡無一人會信。倒不如說這趙二狗去偷殷家的小娘們更有說服力。
如今趙二狗的褲腰帶出現在殷明月手裡,更加重了對趙二狗的懷疑。
再說,就這趙二狗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的主兒,將他身上扣個屎盆子也是一個教訓。
海氏臉色放緩道:“明月,我讓你海大伯好好再查查,何必要告到縣裡呢?聽說縣裡新來的縣太爺,別杵了縣太爺的黴頭。”
明月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搖搖頭道:“大娘,你有所不知,若是讓我娘去跪祠堂,一樣是逼死我娘,我娘沒了,我們一家三個丫頭拿什麼過活啊,你不是不知道,我大娘一直看不上我們這股,十有八九是要將我和明星、明陽賣到窯子裡去的,與其賣到窯子裡,不如嫁給村子裡誰家做小呢。”
海氏心裡咯噔一下,這殷家娘四個小模樣長得都不賴,殷氏活着時,死活不會讓閨女做曉,這若是死了,三個丫頭會了活命,怕是真要走下坡道了,還不得誰家有錢勾搭誰?
海氏可不敢保證海大壯是個坐懷不亂的爺們,所以,這殷氏不能死,絕對不能死,怎麼着也得將這幾個閨女嫁出村以後再死。
海氏點了點頭道:“明月,大娘知道了,待你海大伯從縣裡回來,我就將這事跟他說道說道,這有了新證據不是嗎?你海大伯不發話,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明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大娘,你還是陪着我去寫份狀子吧,先放到手裡,如果那趙二狗再不依不饒,我定要直接送到縣裡去。”
海氏爽朗的點了點頭,直接陪着三人又到了蘇家。
蘇家佔地不大,卻是難得的青磚灰瓦房子,院門匾額之上,娟秀的寫着“長風雅苑”四個字,陣陣書卷氣息撲面而來一般。
如此精緻的房舍,在村裡黃撲撲的泥房中間,那樣的鶴立雞羣,望而生敬。
院門虛掩,明月直接推開房門,將海氏和韓氏父子讓進院中,此時的院中,一身灰藍色長袍的少年書生,拿着書卷,神情專注,站在院中,用書卷捲成的書筒點指着院中兩隻咬得狗毛翻飛的大黑毛狗訓斥着:“爲親者,自當父慈子孝,夫義妻賢、兄親弟恭,緣何手足相殘、兄弟鬩牆?”
饒是書生如何感化, 二狗仍是不分不離,咬得這叫一個慘烈。
陽光洋洋灑灑灑在書生的側顏之上,帶着一線倔強,又似帶着一絲堅忍, 微薄的脣一張一合,喋喋不休的唸叨着,脣角上方淡淡的脣毛,被溫暖的晨光照得異常的清澈,使少年與那陽光似融合於一個,驚碎了彼此。
兩條狗許是打得累了,又或是分出了勝負,那隻額頭上帶着一撮白毛的大狗灰溜溜的跑出了院子,渾身無一絲雜毛、全身黑亮的大狗則傲嬌的叫了兩聲,一隻黃毛的大狗乖乖的跑了進來,依偎在了黑毛大狗身側,親暱的摩挲着脖子。
明月登時發窘了,原來,兩隻狗不過是看上了同一條母狗,上演了“決鬥”一幕。
見海大娘幾人進院,蘇宏圖忙迎了上來,一鞠躬,九十度角一絲不苟,熱情問道:“大娘,家母、家父均不在家,您老光顧寒舍所爲何事?明月姑娘,傷可大好了?”
明月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蘇童生,明月想請你幫寫個狀子,告趙二狗偷竊、污衊之罪,還我娘一個清白。”
聽明月如此生疏的稱呼,蘇宏圖臉色一赦,後想可能是因爲海氏、韓家父子面前的緣故,正了正神色,對明月道:“明月姑娘,此案唯一嫌隙爲泥盆,因泥盆而對薄公堂,縣太爺怕是會斷以無理取鬧。”
明月伸出手指,俏皮的搖了搖道:“錯,不是一個簡單的泥盆子引發的血案,我要洗清我殷氏一門的清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讓趙二狗這等屑小之徒無所遁形,還我朝陽縣向陽村一片清明正氣!!!”
“呃......”這事兒果然非同小可。蘇宏圖按着明月的意思,寫了一張信誓旦旦的狀紙。
明月接過寫好的狀紙,滿意的看着,雖然沒正經學過書法,但大概的繁體字還是能看懂的,這個之乎者也,詛咒發誓,言之鑿鑿,無理也能辯三分,無情也能感同身受。
明月突然眉毛一皺,指着狀子上的字跡,不悅道:“蘇宏圖,這什麼意思?‘殷氏德行婦蕩’啥意思?你這是罵我娘不守婦道,不尊三從四德?”身後的韓氏父子聽了,滿臉慍色,挽着袖子就要上手了。
蘇宏圖臉色微赦,又是一揖到地,譐譐教誨道:“非也非也,業精於勤而慌於嬉,明月姑娘課業生疏了,此字乃德行‘坦蕩’之‘蕩’,非言行浪-蕩之‘蕩’......”
明月翻了翻白眼,蘇宏圖這是“矜持”了些,沒說是“淫-蕩”之蕩,自己這個醜丟得實在是冤,誰讓你寫得兩個字那樣的像,自己丟醜事小,在這麼帥的書生面前弔書袋丟醜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