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行不滿得瞟了一記似沒長大腦、呆笨如牛的魏來,又瞟了一記似沒帶腦子出門、沮喪着臉的魏炎,這二人,還不如李放那呆頭呆腦卻能想着打包菜色的李小五呢,真是爲自己的未來大爲憂心。
想要站起身來,腿卻己經麻得似乎與身體脫了節,掀起桌幔,如貓兒蜷在桌底的小丫頭緊緊抱着自己的雙腿,如抱着牀榻上的枕頭,一刻也不肯鬆開。
而其中一隻手裡,扔緊緊握着那把匕首,匕首沒有皮套,森寒的刃光,映稱着她灰撲撲的小臉,讓人看着分外的擔心,時刻擔心她被那鋒利的刃口劃傷了臉。
魏知行小心的去抽匕首,小丫頭握得還挺緊,抽了三次才抽了出來,不安的扭動着,有些要醒的前兆。
魏知行不禁皺了皺眉,這是做夢都在逃命嗎?睡覺都不踏實?還有,她是吃了酒嗎?怎麼一身的酒氣還這麼嗜睡?
許是喝酒的緣故,少女灰撲撲的臉上如氳了一層霞光,讓人有種撥雲見月、拂柳觀花的衝動,手擡起來,想在少女臉上抹一抹,卻終是沒有落下去。
將匕首放在桌上,男子卻被那上面五彩繽紛的寶石晃花了眼,男子眼睛不由一眯,這匕首,和李放腰上五彩繽紛的腰封的寶石顏色竟如出一轍,匕首的主人是誰,不用猜也知道了。
魏知行臉色無波無瀾的將匕首收進了自己腰間,反而將自己腰間的一把匕首卸了下來,連着匕首套一起重新放在明月的手裡。
魏知行輕嘆了一口氣,用手指拈起少女袖子的一角,輕輕扯了幾下,明月只是呻-吟的轉換了下抱腿的姿勢,讓自己更爲舒服,與“大腿”更爲契合,如吊在樹上的考拉,啃着竹子的熊貓,毫無違合的繼續夢遊天外。
魏炎看了看天色,遲疑道:“主子,李少將軍下了通緝令,說不得一會兒也會搜到這裡來的,殷姑娘她......”
魏知行搖了搖頭,嘆道:“魏炎,珍味坊這座小廟雖小,供的菩薩佛法卻通天,李放久在北疆不得而知,朝陽縣的捕快卻心知肚明,我不能親自去捅珍味坊,由李放這個隆恩盛寵的愣頭小子捅一捅,試試裡面有沒有馬蜂、馬蜂有沒有毒性、毒性能不能致命,再好不過。”
魏知行低下頭來,看着少女額頭微薄的汗,臉上現出一絲紅蘊,用手指一點一點的掰開明月的纖細卻勁力十足的手指頭,一矮身將明月抱在了懷裡,用自己深藍色的披風蓋了個嚴嚴實實。
輕輕放在車廂裡毛絨絨的白色狐狸皮上,明月嚶嚀一聲,找了一個契合的位置,繼續睡了起來。
睡夢中,只覺得整個身體如倘佯在雲端,又如同飄蕩在大海里,鼻翼裡時而飄蕩着一種恬淡的若有若無的竹香,時而飄蕩着一種刺鼻的濃郁芬芳的香氣,循着繚繞的香氣,到了兩個美化美奐的翩翩佳公子面前,一個一身白衣勝雪,一個一身紅衣如魅,看到似仙若魔的面容時,明月嚇得“媽呀”一聲叫了出來,這兩人好眼熟,一個是魏知行,一個是李放,同時帶着不懷好意的笑看着她。
明月一屁股坐了起來,許是起來的太猛烈太大力,手一下子磕到了身側的車箱之上,發出了偌大的撞擊聲,明月覺得額頭刺心的疼。
擡起手來,虎頭不知何時被人用深藍色的絲綢帕子包裹着,雖然再次殷出血來,卻顯然無大礙。
擡頭看自己所處的環境,顯然是一輛馬車車廂,相較於普通的馬車卻要寬上許多,下面鋪設着白色的狐狸皮毛,毛色在夕陽的映稱下透着光亮,一看就是上等貨,四周三面是固定的長椅,亦是包着狐狸皮毛。
前方是一個小水桌,有制好的凹槽,小茶爐完美的嵌合在裡面,股股的冒着熱氣,明月暗羨不矣,這下面定是放了上好的金絲碳,所以纔沒有煙氣,熱氣如氳的升騰向上,形成一個似龍騰的形狀,看着分外的好看。
蒸氣飄至車頂上方奇怪的一個網狀的循環的瓊頂,瓊頂開了一個半開半合的小孔,應該是向外循環蒸氣而又不讓冷空氣進來的裝置系統。
明月無瑕研究這裝置的巧妙,摸着空空如也的肚皮,吸了吸鼻子,不由得眉毛、鼻子、眼睛全都皺在了一起,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了,這蒸氣雖好看,茶盞雖漂亮,卻並不等於裡面的東西也會好吃好聞,這裡面分明煮的是薑湯,薑湯!!!所有女人必殺湯。
車簾一挑,見明月清醒了,魏知行臉色正了正,踏進了車箱,將身上的貂皮大氅脫下,放在了離明月遠些的地方,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了茶爐上,淡然道:“這些是稻香齋的點心,你湊合的吃一些吧。”
明月狐疑的看着突然轉性的魏知行,看着桌上的點心,不知當吃不當吃,生怕吃了自己莫名其妙又欠下什麼莫名其妙的債務來,思想是拒絕的,耐何身體卻比腦袋誠實,手已經打開了糕點盒。
裡面均是隻有小孩兒掌心大小的小糕點,十二隻,薰成可愛的焦黃色,中間點綴着或紅、或黃、或綠的糕點心,應該是不同的口味。
明月拿起一隻紅的,直接一口就進了嘴裡,咀嚼了兩口就下了肚,嘖嘖讚道:“竟然是玫瑰口味兒的,厲害了!就是有點幹,有時間讓你嚐嚐我的拿手糕點----電飯鍋秒蒸蛋糕......”
隨即想起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電飯鍋這個稀有品種,讓她這個宅女也沒有發揮的餘地,不由興致缺缺,看到魏知行拿起的小茶爐,下面的火碳正旺,映得人臉色跟着火燒雲,眼色明亮道:“有錢人都不會享受,這大冷的天,若是在你這豪華‘寶馬’車裡點上火鍋來享受,估計給你皇帝的御膳都不換。”
魏知行將薑湯已經倒了碗裡,銀色小巧的湯匙在裡面攪動着、攪動着,攪得明月如同心裡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如那情竇初開的少女般心跳加速,臉色不由紅蘊開來,如徜徉在溫水裡的青蛙,明知道未來存着無限的危險,但還要享受此時的溫情。
有誰比一個高大、帥氣、富貴的男子,爲你洗手做羹湯(雖說是難喝的薑湯)來得更窩心呢?
男子將湯碗遞到他自己的脣邊,似在用脣峰感受着最後一絲溫度,那脣是那樣的性感,明月甚至看到嘴脣上方如蘊的脣毛,感受到由脣內吐出的絲絲縷縷的氣息。
明月明亮的貝齒緊咬着下脣,眼睛彎成了月芽,心跳擂成了鼓,心裡彷彿有個聲音再吶喊,不要再勾引我,再勾引我,再勾引我、我就把你吃掉.....,當然,這個“你”自然不會是薑湯。
男子不厭其煩的吹着,讓淡黃色薑湯透着星光般的影暈,碧波盪漾,讓人的心也跟着盪漾,攪起無盡的漣漪。
明月聲如蚊鳴道:“夠涼了,不用吹了,謝謝。”手掌輕擡,掌心向上,準備接過薑湯自己來喝,若是有心人會發現,連那掌心也是紅透的。
男子點了點頭,在明月的目光裡,將薑湯一飲而盡,意猶未盡道:“是夠涼了,能喝。”
明月的臉登時變得和那被火燒的碳一樣,不僅黑,還被燒焦了,搞了這麼多小動作,不是爲自己煮的薑湯?不是爲自己吹涼了?不是爲自己品嚐熱不熱?
明月終於明白了,難怪你成爲古代大齡剩男,這是有原因的。
氣鼓鼓的拿起糕點就吃,一口一個,看得魏知行一愣一愣的,如見鬼魅,這也怪不得魏知行,在魏知行的眼中,看到的大多是櫻桃小口、細嚼慢嚥的小家碧玉和大家閨秀,這糕點雖然迎合了小姐的優雅,做得小一些,但尋常女子也會三四口才解決掉; 明月雖然也是櫻桃小口,但吃起東西絕對算得上血盆大口,看着就驚悚。
魏知行噙着笑,又倒了一碗薑湯,輕輕攪動着。
在明月賭氣似的吃下第六顆糕點的時候,魏知行將糕點盒子卻蓋上了,遞過來薑湯道:“喝了。”
明月眼睛一瞪道:“這薑湯不是你自己的專享嗎?農女哪受得起?”
魏知行固執的將薑湯舉到明月面前道:“你吃酒了,我也吃酒了,陪你坐車繞着朝陽縣轉了五六圈了,這薑湯,自然我吃得,你也吃得。我用過了午膳,所以可以直接喝薑湯,而你空腹喝薑湯,會受不了的。”
原來如此,明月爲自己剛剛的女人之心加小人之心深深愧疚了一下,嘴自然而然的張開,似等待投喂的雛鳥,魏知行的臉登時紅得像布,還是一塊被蹂躪了無數次扔在破水溝裡的紅布,紅得燦爛,紅得狼狽。
男子許是覺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氣惱的抓起少女的手,將薑湯直接放在少女的手心裡。
明月好笑的看着男子如期的小羞澀,端過姜碗,如豬八戒吃人參果般,沒償出薑湯的辣味就吞了進去,心中無限旎旑的想着,這碗,剛剛是魏知行用過的,自己接着用,是不是就變相接吻了呢?兩個接了吻了,關係就近了,近了就不用還債了......
明月打了一個哆嗦,想起了二人如此不合時宜的關係,忙肅了肅臉,正了正身形,只是還沒開口就被魏知行搶先發了問:“殷明月,我的硨磲粉好了嗎?怎麼有功夫在縣裡閒逛?蕭何是誰?怎麼惹上的李放?”
明月被嗆了一頓,自然而然的胡說八道開來:“我到縣裡是爲了尋你,自然是要問你明日硨磲粉送到哪裡;李放是誰,我不認識,是那個抓我的人嗎?他在街上騎馬差點撞倒我,硬說要納爲我妾,我說有未婚夫君,他便揚言撒下天網追殺我未婚夫君......”
魏知行看着明月的眼睛,看不出半分的端倪才道:“那蕭何就是你編出來的未婚夫婿?”
明月扁着嘴點了點頭,臉上說不出的委屈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