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堅強的明月就這樣,如失去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般,肆意的放聲嚎哭,似要將胸中所有的臆悶統統發泄出來。
相較於明月,翠兒卻是淚水默默的流着,眼睛只是一味的看着許氏,有些呆,有些傻,那失魂的模樣,讓魏來這個五尺高的漢子也不由爲之動容。
隨着小翠的爬行,本就披散的外袍拖着黏在了地上,上面染紅了許氏的血,小翠只著着夾襖和夾褲在地上趴着,似一條軟軟的沒了骨頭的長蟲 。
明月放下許氏,抹了一把淚水,伸手脫下自己身上的長袍,魏知行一下子竄到面前,將要脫下的長袍再次扯回明月的身上,驚道:“你做什麼?”
明月眼睛循視着周圍指指點點的人羣,慘然道:“我不許別人對翠兒指指點點。”
魏知行臉色變得分外不好看,這是什麼意思,因爲怕翠兒沒了衣裳被別人指指點點,所以纔將自己的衣裳脫下來給翠兒穿上,那麼她自己呢?也是一個女子,就不顧自己的名聲了嗎?
見明月心意己決,魏知行橫着眼睛看向魏炎,魏炎一哆嗦,“大桌子”之事讓他痛入骨髓,生怕主子再給他安個翠兒當妾一併完婚,裝做懲治柴啓手下那羣小混混去了,只一會兒,小混混就個個撓頭抓胸,好不悽慘,獨獨留下了一個柴啓等着主子自己發落。
魏知行又將眼睛瞪向魏來,魏來倒是個省事的,乖乖脫了衣裳裹在小翠身上,只是他武功好,體質便好,雖是寒冬,裡面卻連件中衣也沒穿,上半身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裸露在人前,膚如古銅,健壯如牛,骨架結實,背闊胸寬,肌肉虯結,尤其是胸口那一叢黑黑的胸毛,惹得看熱鬧的人羣一陣尖叫,嚇跑了看熱鬧的正在嚼舌根兒的娘們,漢子們紛紛聲討,魏來一扭頭橫眉一挑,殺氣四射,又嚇退了膽小如鼠的漢子們。
於是,本來被圍觀的惱人場景,只因魏來的這一脫,頓時閒雜人等不見了蹤跡。
魏來小心翼翼的將他寬大的袍子將翠兒裹得嚴嚴實實,一彎腰又將翠兒抱在懷裡,要將她抱到車廂裡去。
小翠當然不想離開,心裡一急,伸手習慣性的去扯魏來的衣裳,哪知竟一把摸到了魏來的毛絨絨的胸口,又如觸電般抽離,扯掉了一縷黑毛,薅得魏來絲絲的疼,卻又如練功時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痛並快樂着,登時僵直了身子,連胸口的肌肉都緊崩的如同鐵板一塊了。
小翠嚇得眼睛慌亂,身子不停的扭動,魏來是個腦子不轉彎的,以爲小翠還要尋短見,偏就不讓小翠下來,反而越抱越緊,虯實的胸口直接壓在了小翠的臉頰上。
前一刻,魏來怕小翠咬舌自盡,一着急卸了小翠的下巴,小翠嘴巴不能動,牙齒不能動,又被魏來“健壯”的胸口堵了口,登時喘不過氣來,眼看就被窒息而死了。
生死攸關時刻,小翠哪裡還顧什麼禮儀廉恥、什麼羞愧難當,雙手死命的撐着魏來的胸口,雖然避開了茂密如草的胸口,卻躲不過突起的兩座山丘,抓了個正着。
二人掙扎了半天,魏來的身上浸滿了汗水,小翠根本抓不牢,滑滑膩膩的,小手似一個調皮的頑童,在小丘間玩起了滑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而魏來的心情,也隨着小小的手掌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心神蕩恙,一直渾渾噩噩的漢子終於開了情竅,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最最可悲的是,他的袍子脫了,下身只着一條中褲,那褲子如同揣着殺氣騰騰的殺威棍,威風凜凜,好不囂張。
魏炎不忍直視,心裡替小翠默哀了一會兒,小姑娘沒被“大惡人”柴啓這頭“豺狼”非禮成,反而被 “大恩人”魏來這隻大蠢牛給“非禮”得徹底了。
魏知行將明月半褪的衣裳重新給穿好,繫好了衣裳帶子,給了明月一個安心的眼神道:“有我呢。”
魏知行閒庭慢步的走向柴啓,步伐雖慢,身形雖綽約,卻如同來自地府的奪魂使者,每一步都似乎能讓柴啓親耳聆聽到死亡的聲音。
柴啓橫行朝陽縣十數年,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又、又、又得罪了這個京城來的煞神啦?這給羊薅毛還一隻一隻來呢,欺負人怎麼就可自己一個人欺負?老天爺莫不是是瞎的?他卻完全忘了,他也是可着許家一家人欺負呢,怎能反過來怪魏知行可着他一個人欺負?
柴啓的身子不住的後退,魏知行卻似知道他心思似的放緩了腳步,讓柴啓每一個毛孔都豎了起來,恐懼達到了空前的極致。
小翠終於摸清了魏來的呆笨,索性乖躺在魏來的懷裡看着眼前的形勢,見柴啓如待死的羔羊,眼睛不由得恨恨的轉向了許二,似將許二生吞活剝了一般。
這許二見柴啓沒了氣焰,這姓魏的貴人顯然是來給許家出頭的,沒來由的來了膽氣,跳將起來指着小翠的臉罵道:“瞪老子做甚?沒有老子哪來的你!!老子別說將你賣給青樓,將你送給貴人做通房也是你的福氣!!!別裝死,快進屋裡收拾收拾,一會兒好好侍候侍候貴人!!!”
明月聽得不由一陣噁心,眼睛裡噴出熊熊烈火來,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扔了匕鞘,直接衝向了許二,許二嚇得又如同老鼠般向後逃竄,大嚷大叫道:“殺人啦,快來人哪,抓歹人啊!!!”
正在滿大街張貼通緝令的李成悅離此不遠,聽了許二殺豬般的叫聲,帶着兩個兄弟疾步而來。
明月眼看就要手起匕落,一個身影竟然從柴家豆腐坊裡跑了出來,猝不及防的將明月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來人破口大罵道:“殷明月,你膽子越來越大啦,原來只敢殺雞剁頭,今天竟敢提刀殺人!你死了不打緊,別累了殷家!!!”
明月定睛一瞧,此人竟是殷明雲口中所說的到周家打秋風的殷明朝!!!
殷明朝正小心的扶起許二,一臉的熱情,寒喧的模樣,一看二人就是熟稔的老相識。
明月被推得險些摔倒,魏知行忙放下柴啓,飛身奔着殷明朝而來,明月一把抓住要懲治殷明朝的魏知行,淡然道:“別衝動,他是我堂兄。”
見明月如此的低眉順目,殷明朝的膽氣更盛了,嘴吐蓮花般又將明月一頓訓斥,明月眼色如墨,竟一聲不吭,更是不還嘴。
過了一會兒,明月竟對魏知行道:“走吧,將老太太的屍首放在車廂後面。”
魏知行如墨的眼色從柴啓、許二和殷明朝臉上掃過,三人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噤,平生第一次,覺得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翠兒被明月親自抱着進了車箱,馬車得得向城門緩緩而去。
見馬車離開,躲在衚衕裡偷窺的馬三急得直跳腳,扯着李成悅的胳膊就要去追馬車,急道:“頭兒,那個灰臉小子應該就是李將軍所說的那個不男不女、不城不村、個頭到他肩膀的臭小子!賞銀可不低!夠頭兒娶三個貌美如花的嫂子了!”
李成悅不慌不忙的轉了身,不追馬車不說,反而向馬車相反的方向走,急得馬三就差沒將眼珠摘下來,讓它替自己去追馬車了。
李成悅看着急如猴跳的屬下,意味深長道:“小子,知道爲啥我能當頭兒,而你不能當不?”
馬三一臉傻氣的搖了搖頭。
李成悅語重心長的拍了拍馬三的肩膀,嘆道:“因爲我會看眼色,知道怎樣才能活得命長。你現在追上去,我敢保證,十有八九小命回不來。”
李成悅敢肯定,他剛剛在魏知行眼裡看到了殺機,一向冷漠淡然、滴水不露的老狐狸魏知行竟然露了殺機,可見,魏知行之怒已經達到了一個頂點,別看此時的柴啓、許二,還有那個後生今天沒有死,但,李成悅也不會再將他們看做是活人,死,只是時間的問題而矣。身居高位的,哪個能是善慈手軟的,只是手段不同而矣。
馬三乖巧的跟在李成悅身後,儘量壓制着對賞銀的渴望,李成悅從懷裡掏出一兩銀子,“啪”的扔在了馬三的懷裡,淡然道:“抽空叫貼通緝令的兄弟們去茶棚子喝口茶,別沒頭蒼蠅似的瞎找,跟打了雞血的,好像遇到了‘那小子’真敢動手抓似的,抓到了真給懲治似的,以後學着點,在將軍和大司農扛起來的時候,該裝聾時就裝聾,該做啞時就做啞,別瞎起鬨。”
不知李成悅是顧忌魏知行的權勢,還是顧念殷明月的數面之情,總之,朝陽縣的衙役在李成悅的運籌之下,個個躲起了輕閒。
魏知行的馬車到了城門樓,果然被劫了下來,魏來老臉一陰,怒氣囂張的報了家門,城樓的小嘍羅二話不說就放了行。
車內,小翠眼睛癡癡呆呆的,似沒有了靈魂的木偶,明月憂心忡忡,怕小翠哭不出來,從此鬱結於心,臉色不好的對魏知行道:“你的屬下看着武功高強的樣子,怎麼連個點穴都不會?關鍵時刻將翠兒姐姐的下巴卸下來了,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思都沒有?!”
魏知行登時被訓得一噎,不知如何反駁,因爲,魏來是會點穴的,而且還很精於此道,當時也許情況太緊急,也或許魏來本就是個粗枝大葉的,總之,結果的結果就是,由“高深莫測”的點穴,變成了“簡單粗暴”的卸下巴......
魏知行只是怔怔的看着含嗔帶怒的殷明月,突然發現這個小農女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不怎麼樣,剛開始還像模像樣的敷衍幾下,現在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更奇怪的是,這種感覺,他竟然不怎麼討厭,果然,病得不輕。
魏知行伸手想要將小翠的臉頰,伸到半空卻又縮了回去,招呼魏來停馬,進得因廂來動手將小翠下巴小心翼翼的託了回去,不知是他手法太好,還是小翠難過,至始至終,小翠連痛都未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