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辰擡手挑了挑案桌旁的油燈,火苗竄的更大了些,原本有些暗下來的光線又亮了起來,樓辰揉了揉微酸的脖子,將剛剛畫好的一頁劍譜放在一邊,繼續畫下一張。
上次見識過靳家的劍陣之後,她就發現,他們使用的劍和藏鋒很像,劍招有不少都是從靳家的藏鋒劍譜裡衍生出來的,按照靳家的說法,藏鋒是殺戮之劍,止戈則是止殺之劍,難怪靳衍痕當時可以在白衣人中殺出一條血路,劍招上就是相剋的。
馬婆婆被殺之後,靳家的藏鋒劍譜就失蹤了,反正她記得很清楚,不如默寫出一本,讓靳衍痕拿去和靳翼留下來的劍譜對照參詳一下,說不等他還能得到啓發。
在硯臺上輕輕蘸了些墨,正準備下筆的時候,門忽然被人“砰砰砰”的敲響了,那動靜着實不小。
手中的筆一頓,一小滴墨汁“啪”的一聲,砸在宣紙上,樓辰皺了皺眉頭,放下筆,走到門前將門打開。
門外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月光從他的背後照了進來,臉都模糊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門一開,那人就往前誇了兩步,那突來的壓迫感,讓人心悸,樓辰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怎麼回事?雖然看不清臉,樓辰還是認出眼前的人是靳衍痕的。晚飯後明把他叫走的事情,她也知道。
她和樓曦從小一起長大,要說護短,樓曦比她更勝。所以一開始她就知道,刁難考驗靳衍痕這種事,他絕對會不餘遺力的去做。她、樓曦還有甯,出生的時間太相近了,他們之間都是以名字相稱的,她很少叫樓曦“哥哥”,但卻不妨礙他在她心中哥哥的地位,自然也不會剝奪他作爲哥哥的權利和那點小心思。只是……樓曦到底做了什麼,靳衍痕怎麼看都不太正常。
靳衍痕又向前垮了一步,樓辰終於能透過屋裡的燭光,看清他的神情。
他俊臉緋紅,黑眸幽深,緊緊地盯着她,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高大的身影貼的她很近,近得她都有些不安。
“你……”怎麼了?
樓辰只覺得眼前一黑,後面的話被堵得再也說不出來。
“唔……”脣被溫熱的薄脣貼上,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呼吸間全是那人的氣息,樓辰條件反射地擡手想要推開身前的人,猛然又想到他身上的傷口還沒好,於是擡起的手舉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忽然脣上一溼,他他他居然、居然舔她!樓辰像被驚着似的,想要往後退,腰上卻猛地一緊,一雙大手將她緊緊地抱進懷裡。溫熱的舌尖小心翼翼的在她的脣瓣上輕舔,甚至嘗試着伸進她嘴裡!
樓辰渾身僵硬,呼吸都停滯了一般,血液一個勁地往頭上涌,心跳如雷,快得她幾乎負荷不了。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偏偏這人還將她抱得那麼緊,腰間的力道和脣齒間的廝磨幾乎讓她窒息。
似乎不知道要呼吸的人不僅僅是她,終於在她快暈過去的時候,那人終於放開了她的脣,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喘着氣,灼熱的氣息一下下地噴在她脖子上,樓辰忍不住縮了縮,像是怕她跑了一般,腰上的手更緊的將她涌入懷裡。
“我、我喘不過氣了……”樓辰忍不住輕推了他一下,那人身子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放鬆了一些,卻仍是不肯鬆開她。
靳衍痕今晚不太對勁,待樓辰終於把氣喘順了之後,她終於發現了靳衍痕不對勁的原因。
脣齒間淡淡的梅花酒香,這是“殉梅”特有的味道!靳衍痕喝了“殉梅”,難怪情緒如此不穩。一想到自己口中的酒香是如何而來的,樓辰臉上剛剛褪去的溫度再次涌了上來。
“殉梅”是家裡母親和兩個姨弄出來的酒,入口雖然清淡,但是它的酒性很烈。這酒傳說有着“酒後吐真言”的功能,少量飲用還不明顯,飲用一壺就會讓人心神恍惚,展露出真實情緒,這時候問話,飲酒之人必定口吐真言。
問題是樓曦來燎越怎麼會帶“殉梅”?!
又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人,那人卻不看再放鬆一點力道,樓辰眉頭緊緊地擰着一起,問道:“樓曦和你說什麼了?”
靳衍痕久久說話,就在樓辰以爲這人真的醉死了的時候,耳邊傳來略帶沙啞的低語,“沒什麼,說了些你小時候的事。”
樓辰渾身一僵,感覺到抱着她的手再次收緊,甚至一下一下的輕拍着她的後背,樓辰慢慢放鬆了下來,嘆了口氣,說道:“都是過去的事了。”
即使樓辰極力控制,那原本就清冷聲音還是染上淡淡的落寞,幾乎與她貼在一起的靳衍痕,又怎麼會聽不出來。
輕輕鬆開環在他腰上的手,靳衍痕低頭看去,只看到她微微垂眸,臉色的緋色早已褪去,身子依舊站得筆直,頭卻極輕的靠在他的肩上。
心疼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靳衍痕眸光一閃,往後退了一步,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低垂的眼眸,問道:“真的嗎?他說你和北齊的小郡王小時候就互送禮物,後來他忘記了,你還念念不忘的每年去驛站眼巴巴地等着……”
“?!”樓辰猛地擡頭,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哪裡來的小郡王?什麼叫眼巴巴地等着?!樓辰陰森森地說道:“樓曦是這麼和你說的?!”
看着她漂亮的臉上,之前的落寞和孤寂盡數褪去,只剩下咬牙切齒,靳衍痕鬆了一口氣,然後不負責任萬分無辜地點了點頭。親愛的大舅子,爲了讓辰兒擺脫之前的壞情緒,你就犧牲一下吧!
樓辰繼續磨牙,“以後他說的話你都別信了!”
靳衍痕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樓辰心情不爽,直接擡手拍開了靳衍痕抓着她肩膀的爪子。衣袖揮動間,他再次白皙皓腕上那條細細的紅繩。
心又一次被一種莫名的情緒衝撞着,靳衍痕抓住她的手腕,輕輕摩挲着,忍不住問道:“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選我?”
樓辰奇怪地看着他,回道:“爲什麼不選?”
靳衍痕輕輕一笑,桃花眼微挑,手指輕輕撩撥着細細的紅繩,笑道:“燎越應該有很多世家公子,風流才子什麼的吧。”
看不得他那副又屁又得意的模樣,樓辰淡淡地回道:“嗯,有很多。俊朗的,博學的,英武的,文雅的,各種各樣應有盡有。”
看到那撥弄紅繩的指尖越撥越慢,最後緩緩停住,樓辰嘴角微勾,繼續說道:“只是……他們會在未知的危險來臨的時候擋在我面前嗎?”
靳衍痕心頭一怔,擡眼看去,正好對上一雙含笑的黑眸。
“會採野芋葉給我遮雨嗎?”
“會我給什麼藥都敢吃嗎?”
“會買糖葫蘆給我嘗嗎?”
“會記得我喜愛素食就給我買素包子嗎?”
“會半夜親手爲我煮麪嗎?”
“會時刻注意我的心情,編故事哄我開心嗎?”
“會在瘋狂的砍殺中爲我捨命嗎?”
“會在被我哥哥刁難之後,衝到我房裡,問我爲什麼嗎?”
“會……”
悅耳的嗓音每問出一句,靳衍痕的心便飛揚一分,到最後他再次將人緊緊的抱緊懷裡,阻止她再說下去,他怕自己再聽,心脹滿地會爆開來。將脣貼在她的耳邊,靳衍痕小聲回道:“不會,這些只有我會。”
聽着她一點一滴地說着兩人相識以來發生的事,靳衍痕暗暗嘆息,樓曦沒有所錯,辰兒的記性真的很好,那麼……
微微低頭,讓兩人的額頭微微相抵,靳衍痕輕聲說道:“辰兒,我記性沒有你好,所以……以後我負責製造美好的回憶,你負責記住它們,等我們老了,再一件件說給我聽,好不好?”
樓辰沒有遲疑般立刻回道:“好!”
之前聽到靳衍痕說他記憶力沒有她好的時候,樓辰的心小小慌了一下,她知道,從小到大,家裡人因爲她這“過目不忘”的本事,有多小心謹慎地對待她,生怕忽略了什麼,讓她失望。對於愛她的人來說,她的不能遺忘其實真的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她擔心,靳衍痕會怕,沒想到……
“那現在……就開始吧。”靳衍痕低頭下,準備重溫一下那香甜的柔軟,如蘭的氣息……
“嗷!疼疼疼!”
顧忌到他身上的傷,這次樓辰直接打頭了!
樓辰微微眯眼,語氣溫和地說道:“受傷了,還敢喝酒,嗯?”
那聲輕輕的“嗯”聽得靳衍痕起了一聲雞皮疙瘩,立刻無恥的出賣了隊友,叫道:“不關我的事,我說喝茶,大舅子非要喝酒!”
樓辰眉峰微挑,“所以喝完就來借酒裝瘋?”
靳衍痕蔫了,吶吶說道:“不應該是真情流露嗎……”
“樓曦讓你喝你就喝,這麼聽他的話,那你去找他吧。”說完,樓辰毫不留情地拎着某人的衣領往後一拖,在用力推了一把,某人就被扔出了門外。
“不是,我最聽你的話,我錯了辰兒……辰兒你聽我說啊?!辰兒!”
“砰!”門無情的在他面前關上了,說好的美好回憶呢?!
樓辰背靠着門板,聽着房門外那人求饒的聲音,輕撫了撫微燙的脣,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豔麗的笑,美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