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聲音不甘不願的“哦”了一聲,之後幾人便不在多話,進了石門。
這批兵器是要運到西瑜的?
黑暗中,燕甯看不到莊逐言在聽到“西瑜”二字的時候,眼中的寒芒攝人心魄,她此刻正在腦子裡回憶關於西瑜的事情。
如今天下分六國,穹嶽最強,燎越次之,北齊和迪弩平分秋色,兩國接壤又都非常好戰,因此隔幾年就要起紛爭,皓月是以美人美景著稱的小國,以前還時常被其他諸國欺壓,後來“青家三姝”嫁到穹嶽之後,再無人敢進犯皓月。
最後還剩一個西瑜,此國是六國中最爲特殊的存在,主要是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它處在一大片凹地之中,說是國,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城,它四面環山,想要進入西瑜,首先要穿過一大片原始森林,那是一個神秘又封閉的國度。
這樣一個易守難攻,就算真的攻下了,也沒有什麼大用處的小國,自然入不了諸國國君的眼,因此這麼多年下來,它仍舊身居六國之一,卻又彷彿遊離於諸國之外。
西瑜位於穹嶽西北之北,與永穆族比鄰而居,速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西瑜人爲何要從穹嶽購置兵器,還是這種下品兵器,若是說他們想挑釁穹嶽,燕甯是絕對不相信的,那無疑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之舉,那他們想幹嘛呢?
燕甯對西瑜知之甚少,一時間也想不明白。而剛纔進去那些壯漢也從石門裡陸陸續續走了出來,兩人合擡一個大木箱子,仍顯得很是吃力。
他們的身影剛消失在通道之中,燕甯立刻感覺到腳上一輕,莊逐言已經鬆開了手,她也順勢跳了下來。
腳踝上還有那人手掌灼熱的溫度,燕甯心裡有些彆扭,但一想到人家也只是怕她掉下來露了行蹤,幫了她一把而已,計較這種事,委實矯情。
好在通道里黑得很,也看不清彼此的臉色,燕甯糾結着要不要道謝,耳邊已響起那人特有的嗓音,只是好像比平日裡更爲低沉了幾分,“走吧,出去再說。”
“嗯。”礦洞的情況基本弄清楚了,燕甯也不想多留,兩人沿着通往外走,走到岔路口的時候,不需要詢問彼此便一起朝着陽光透進來的出口走去。
出口所在的位置,應該是落葉峰的側峰,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走在兩人前面的一行人還未走遠,一行人正在不遠處將十個木箱裝上馬車。
總共八輛馬車,二十來個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着山下走去。
燕甯和莊逐言蹲在出口的草叢堆裡,默默地看着他們走遠,兩人的衣衫都還有些溼,燕甯披頭散髮,莊逐言也是一身狼狽,好在他們也都不太在意。燕甯甚至直接席地而坐,託着腮幫,低聲說道:“木箱的尺寸大約是四尺長,兩尺五寸寬,兩尺高,一個箱字裡面的兵器最少有四十件,六個箱子一車,八車就是四十八箱,一趟就是一千九百二十件,那個隨從說,這是第三批,也就是說,之前他們還送走了三千八百四十件兵器,如果未來三個月鍛造的兵器全都是送往西瑜的,那麼會有上萬件兵器被過去,西瑜或許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燕甯語氣平靜,只是在陳述事實,但隨着她的話,莊逐言深邃的眼眸緩緩閉了起來,掩下了一片寒光,好一會,莊逐言才冷淡單地回了一句,“或許吧。”
燕甯微微側頭看去,只見他眼眸微閉,好似很疲憊,她纔想起莊逐言昨天才被下了藥,還受了傷,今日這般折騰,也難怪他累成這樣。
燕甯本來想起身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沒再說話,想着讓他休息一會再下山也行,誰知莊逐言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冷聲說道:“你先下山,和楚時他們匯合,讓他們做好離開的準備,我到草堆那裡等沈羲和歸雲回來,再一起下山,我們儘快趕到翡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燕甯感覺到,莊逐言從山洞裡出來之後,就變得有些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她也數不清,只覺得他眼眉只間似乎戾氣重了些?
對上燕甯探究的眼眸,莊逐言眉峰輕挑,微微傾身,勾起她肩上一縷微溼的髮絲,低聲笑道:“還是你想和我一起?那就最好了。”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燕甯皺了皺眉,凝視了他一會,什麼也沒說,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轉身朝山下走去。
看着那道纖細的背影漸行漸遠,莊逐言的臉也慢慢地沉了下來,之前還微微上挑隱含笑意的黑眸,此刻泛起了冷厲的寒光,那如刀鋒般犀利的目光,可屠人心,眼中那裡還有一點調笑無賴之色。
選了一條也燕甯不同方向的路,莊逐言運足了內力,飛快地朝着與沈羲約定好的地方奔去,速度快得幾乎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
“主子。”
莊逐言的聲音一出現,沈羲和歸雲幾人立刻迎了上去,看到是主子孤身前來,隱身在暗處的葉西幾人也紛紛現身,上前行禮。
莊逐言微微擡手,免了他們的禮數,幾人都是他的心腹,只一個照面,就已經感覺到,自家主子的心情顯然不怎麼好,不,應該說是很不好。想到他是一個人過來的,莫不是……一路上不順利,和公主殿下鬧翻了?!
每個人腦子裡,都出現了一個版本的故事,尤其是葉西,盯着主子溼漉漉的衣襬,更是冷汗淋漓,難道他選哪條有水的通道
道他選哪條有水的通道選錯了?!不能吧?!主子雖然水性不好,但也不至於栽在那淺淺地水澤裡啊?不會因此被公主殿下嫌棄了吧?!一定不會的吧?!
“這落葉峰是個鐵礦洞,已被穹嶽朝中某些人把持,正在私造、販賣兵器,數量多達上萬件,分批送出,而它們即將送達目的地是——西瑜。”莊逐言不知道,僅僅只是幾息之間,自己心腹手下腦子裡的思緒已經如脫繮的野馬,拉都拉不回來。
因此,當他嚴肅地說出這段話的時候,那幾個人呆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神色這才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葉西幾人奉命打探落葉峰,自然知道,山洞裡有人在打造兵器,也猜到那些兵器是要私自販賣的,卻萬萬沒想到,買主居然是自己的國家。
沈羲年級最大,想得也更深遠些,急道:“三王子難道已經和穹嶽朝中之人勾結?”
若是如此,對主子來說,絕對是一個壞消息。
幾人都很是擔心,卻不敢多言,莊逐言反倒是平靜了下來,思索片刻後,說道:“胡哲,你現在立刻趕回西瑜,把這個消息告訴舅舅,讓他多加提防。目前已經有兩千多件兵器送達西瑜,其他的我會想辦法截住它。”
“是。”胡哲二話不說,抱拳領命。
“葉西,你帶四個人,從後面山路追過去,暗中跟着運送第三批兵器的車隊,他們有八兩馬車,四十八個木箱,二十四人隨行護衛,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子。如果他們真的要去西瑜,必定會經過翡城,你跟着他們,每日派人過來,彙報車隊的動向和情況。”
“是。”葉西領命之後,遲疑了片刻,又問道:“要不要屬下想辦法解決他們?”
莊逐言果斷的搖頭,“你們不要打草驚蛇,這些人和礦洞還是交給燕甯解決比較好。”光是毀掉這批兵器,葉西幾人自然能夠辦到,但是想要毀掉礦洞,甚至毀掉向西瑜提供兵器的幕後之人,就只有燕甯可以做得到。
“是。”葉西連忙點頭,不敢壞了主人的籌謀。
等莊逐言吩咐完一切,沈羲纔上去一步,欲言又止,最後竟單膝跪地,啞聲說道:“主子,西瑜時局恐生變故,要不,您趕回去看看吧?”
主子在宮中的地位本就很微妙尷尬,皇上近兩年又重病纏身,若是三皇子趁着主子不在,逼宮成功了,到時大局已定,主子就算贏得了穹嶽公主,那又有何用?!
莊逐言伸出手,扶着沈羲的胳膊,不容他抗拒的將人扶了起來,話語間隱含疲憊,但他的神色卻一片清理,“不用,現在回去也沒有用,舅舅那邊沒有給我傳來消息,就說明我現在不能回去,不要忘了,吾等此次出來的目的。”
沈羲幾人聞言,皆垂頭不語,是啊,若有辦法,主子又何必來穹嶽,有此一舉?
不惜一切代價,取得穹嶽的支持,燕甯,就是他目前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這是他離開西瑜時,就已經定下的目標,無論用什麼手段,他都要得到她,可是這一刻,他卻莫名覺得疲憊不堪,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若不是爲了舅舅,爲了楚家,那個皇位,他並不想爭,但現在,他卻不得不爭。
燕甯……
手輕輕探入衣袖,不自覺地摩挲着那根濡溼的細繩,只覺得這繩子寒涼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