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妃一起外出,洛雪心底難免忐忑。一路走來,竟是悄無聲息,沒有隻言片語的相伴行着,在喧譁的街衢中,顯得尤爲特別,抑或格格不入。
“餓不餓?”汀凝問,沒有給洛雪回答的機會,就徑自坐到了路邊的麪攤上,高呼:“大嬸要四碗麪!”舉止爽快,全然沒有王府之中的模樣。見洛雪和襲衣靜在原地,笑然:“別都傻站着啊,都過來坐下。洛雪襲衣過來坐下,冬雲你也坐下。”
於是,四個人圍桌坐好。
少頃,賣面大嬸端來了四碗冒着熱氣的面放到了桌子上,她習慣性的在放下後擡起頭打量吃麪的客人,見是汀凝,表情豁然明快起來,“我當是誰呢!閨女,你可好久都沒有來了呢。”
洛雪默默看着,心中疑惑,神色淡然。汀凝的一襲織錦衣裙,雖爲名貴,但在繁華京師也爲尋常之物了,穿得起的名媛官女比比皆是,加上語氣爽快沒有扭捏之意,料誰也猜不出她乃是五王妃。
“大家閨秀哪能隨便出門走動呢?”汀凝狡猾的笑笑。
賣面大嬸詫異,“跟我見外是吧?還是取笑你大嬸我呢?怕是你不想來纔對吧?”
“不是的,你看我還帶來了妹妹們一起品嚐大嬸的絕世好面呢。”
順着汀凝的話,賣面大嬸看了眼襲衣,又看了眼洛雪,高聲呼:“喲,這閨女可真俊兒啊,姐姐都比下去了呢。”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這番無心的話,着實叫洛雪小小的緊張了下。
汀凝不以爲然,微笑着,附聲讚道:“我家妹妹俊的很呢。”
“不過這個丫頭,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一句好像在哪裡見過,倒是讓汀凝不安起來,京師中長的如此標誌的女孩屈指可數,萬一叫大嬸認出是梅園小姐,自己的身份不也bao露了麼?不動聲se的打趣道:“是不是在夢中啊?”
“又拿大嬸找樂子了吧?”
汀凝笑的燦爛,抽出筷子,準備享用美味,卻被冬雲攔下,“夫人,不能吃!”
賣面大嬸微惱,“這丫頭怎麼了?也不是來我這裡一次兩次了,還怕我下毒不成麼?”
氣氛尷尬起來,汀凝替冬雲解釋着:“大嬸,冬雲沒有這個意思,她是擔心我的身子。”
“你的身子怎麼了?”看得出大嬸是從心眼裡喜歡汀凝的,滿臉緊張就是最好的證明。
汀凝低下頭,卻擋不住臉頰上的緋紅,“我懷孕了。”
“喲,這是好事啊,難怪很久都沒有看見你啊。幾個月了?”
“不滿三個月。”汀凝嬌羞着,宛如一位靦腆姑娘。
“這個是好事,”大嬸又重複了一遍,“想我當初懷胎的時候,也是和你差不多大。可那時窮,連吃飯都成問題。盼啊等啊,生了個兒子,卻比女孩的命還柔,磕磕絆絆的養到cheng人,尋思着娶個媳婦沖沖喜,奈何一場病奪了他的命。”她的眼睛中多了一層薄薄的氤氳,轉瞬又是明快的笑容,“說跑了,我去給你加兩個雞蛋去。”語畢,走回面爐,在騰着嫋嫋白霧的沸水中磕了兩個雞蛋,煮好端上來。恰巧來了幾個食客,生意忙了起來,就沒有逗留的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吃麪吧。”汀凝爲洛雪遞上筷子,柔柔的附了一句:“這裡只有姐妹,再無其他了。”話一出口,連自己也吃了一驚,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反常,只好暗自辯解,權當是她說的那句愛到包容好了。
既然汀凝坦然,自己又何苦拘束呢?洛雪看着汀凝笑了笑,“姐姐吃麪吧。”
“都一起吃吧。”汀凝也不忘招呼襲衣和冬雲,一邊吃麪一邊說:“大嬸的麪攤是我常來的地方,她的面在京師也是小有名氣的了,只可惜大嬸命苦命中無子孫緣。”多是王府壓抑太久,汀凝的話多了起來。
洛雪想說些什麼,思忖半天找不出合適的語句,索性放棄。臨桌几位麻衣食客的議論聲傳了過來。食客甲說:“據說當今太子爺無道的很,奪ren妻女,竟連親弟弟的女人也搶了。”
話一出口,惹來噓聲陣陣。
食客乙不屑的冷哼一聲,“你說的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太子爺的can暴可比這個出名,逼瘋了自己的親妹妹,還命人挑出她的手筋腳筋,讓其活活的疼死。”
“切,我當什麼新鮮事了!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食客丙壓低聲音,“跟你們說些新鮮的吧,前些日子五王府失火了你們知道不?”
“知道啊。”食客甲乙一起答着。
想不到王府失火也是市井中的談資,洛雪啞然。
“是王爺新納的七夫人的湖心小築失火呢,二夫人險些被燒死當場呢。”食客丙誇張的描述着。
“不是說是七夫人的湖心小築失火麼?怎麼會扯到二夫人呢?”食客甲皺起眉頭。
食客丙解釋:“二夫人喝醉了,大鬧湖心小築,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起火了。”
“真的假的?”食客乙擺出懷疑的神情。
“我的舅舅在王府當差,千真萬確呢,當時七夫人不在,要不很有可能燒死的就是她呢。二夫人可是明目張膽的討厭她呢!”
說的有模有樣,洛雪放下筷子,再也提不起食yu了。
汀凝伸出手在桌子上點點,用極低的聲音說:“都是小民娛樂,無須在意。”講罷,興致盎然的繼續聽着。
洛雪轉首,觀左右,襲衣和冬雲皆是靜靜吃麪,想來倒是自己小家子氣了。收斂心緒,凝神等待後續。
“好端端的怎麼會失火?”
“表面上看是二夫人失手打翻燭臺,但是可疑的地方太多了,事情遠沒有想象的簡單,地點是七夫人的湖心小築,恰逢七夫人當時不在。誰都知道二夫人看七夫人不順眼……”
食客甲打斷食客丙,“那是七夫人了?”
“你會傻到在自己的居所放火麼?”食客乙有些不耐煩,“快說下去。”
“這個二夫人是蠻族和親的公主,在王府之中人人討厭,幾位夫人對其也是恨之入骨,王妃雖然對她很好,但是我覺得這個是表面現象,最後罰二夫人的不還是王妃麼!罰的可是jin足一個月呢!況且當時王妃可是和七夫人在一起的,說不定他們就串通了相互作證,這個是假設一。”
“假設二呢?”食客乙問。
“其實吧,幾位夫人都討厭二夫人,連下人也討厭她呢,以管家爲例子吧,有次二夫人摔斷了腿,王妃央求管家揹着她回去,管家竟然不從,王妃可是好言求了半天都不成呢。由此可見管家多恨她!”食客丙神乎其神的說着。
“等下,你剛剛還說王妃是討厭二夫人的呢,怎麼會爲她苦苦哀求管家呢?”食客甲揭短的問。
“這是一碼歸一碼!”食客丙面露難色。
食客甲妥協,“好好,繼續說吧。”
“目標鎖定在幾位夫人身上,其實王府中每一個人都是有可能的。”
“你乾脆說京城中每一個人都有可能算了,你真能編。”食客乙露出厭惡的表情。
“這個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我舅舅可是在王府當差呢!”
“當什麼?別是公公吧?”食客乙大聲的笑了起來。
洛雪亦宛然一笑,倒不是和他們一樣的低俗,只是在笑自己,笑自己傻傻的緊張半天,高估了市儈的能力。
“都吃完了吧?”汀凝張開口問,見衆人都吃好了,喚來賣面大嬸,讓冬雲付了帳,“大嬸最近可有什麼新鮮事情麼?”
賣面大嬸略作考慮,“京師第一名樓馥香樓請來一位琴伶。”
“馥香樓詩人雅士往來不絕,請個琴伶又如何?”冬雲不以爲然的說,遭來了汀凝責罵的目光。
賣面大嬸並不計較冬雲的口快,“這個琴伶不簡單啊,能歌善舞,還有一出彩技藝。”
“那是什麼?”汀凝生出幾分好奇。
“那位琴伶能模仿時間的百態聲音。”說的時候,大嬸的眼中泛着炯炯亮光。
“是口技啊,我當是什麼呢。”汀凝失望的說,失望的表情中又夾雜着些其他內容,還沒有被人看透,就已掠過,“大嬸,我們先走了。”
“嗯,以後要常來啊,多注意身ti,安胎重要啊。”
會口技的琴伶,想不到京師中還有如此女子,洛雪很想聽聽她模仿的聲音,不過既然是和汀凝一起出來的,也只能跟着她走了,可是汀凝剛剛的表情中快速閃過的是什麼?難道她也有秘密麼?
人都是有思想的,沒有秘密也是說不過去的,何況汀凝是五王妃。鬧市中的她不是也好王府中的判若兩人麼?爽快的她纔是她的本來模樣吧?想到這裡,洛雪偷偷的看了眼汀凝,怕是她也和我一樣吧?心中有無奈千千萬萬,臉上卻要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
“你在想什麼呢?”汀凝停下來問。
“沒有,剛剛吃的撐了些有點不適應了。”隨口編出理由,話一出口方覺不妥。
汀凝沒有懷疑,“那我們走慢點。”
“嗯好的。”洛雪答允,暗自在心底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