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三帶着肖堯和小愛,一直往裡面走了大約十幾、二十分鐘,他才站了下來,指着前方一排低矮的小建築棚,回身說道:
“從前面往這邊數,第六間小門,就是他們的住處。我就在這等你們,不過去了。”
在外面再苦再累,哪怕受盡磨難,回到家鄉也要容光煥發,快意瀟灑,這是每一個拋妻棄子,外出賺錢養家人的心態。
蘇老三作爲和小愛父母的同鄉人,皆爲外出打拼之人,心意相通。他不想給他們帶去尷尬,故而佇立不前。當然,他也不會說出去。
看着眼前那一排低矮的建築棚,小愛的眼裡,已經淚水模糊了。她保證在哥哥身邊會淡定,也忘得一乾二淨。到了這個時候,最後悔莫過於肖堯,這完全脫離了他的預計。
原以爲,小愛父親長期不歸,放着唯一的寶貝女兒在家,不回家看望,肖堯認爲,不是他在城裡有了外遇,就是和小愛母親吵架了。
他帶着小愛來,是想用小愛的父女情深,來挽回她父親飄遠的心,或者用家庭的溫暖,來化解她父母間的矛盾。但此時 不讓小愛見她父母,已經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肖堯見小愛滿目淚水,心疼的上前抱住她,攔住她急於前行的腳步。
“小愛,不哭,你答應哥哥的,你一哭,你爸爸媽媽見到,會更難過的,你懂嗎?”
“肖堯哥哥,我心好難受,我爸、我媽爲了我,竟然在這裡幹活。住在這樣的小棚裡。他們回家跟我說的,不是這樣的。”
小愛抽泣着,停頓了一下。
“他們說,爸爸在省城上班,很輕鬆,很自在。讓我安心讀書。肖堯哥哥,我不念書了,我要去你那廠裡上班,我要掙錢,養活我爸我媽。”
於其說,小愛是在對肖堯說話,不如說她是在泣血。她那柔軟的身軀,軟倒在肖堯的懷裡。肖堯只得完全的把她抱在懷裡。
“小愛,你放心,哥哥來了,就不會不管。是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我也一樣難受,但你不能哭,你要勇敢面對,就是爲了你爸媽,也不能再讓他們爲你擔心的。”
也許是肖堯的話,安定了小愛的心,也許是肖堯的擁抱,給了小愛的安慰。小愛在抽泣了一會後,,掙脫肖堯的懷抱,挺胸走向小屋。
坐在小屋裡牀沿上的周叔叔,剛剛搬完最後一批磚坯,回到家裡休息。穿在衣服外面,用皮革做的圍腰,都還沒有解下。小愛媽媽正拿着一個藥瓶,從裡面倒出兩粒藥片,準備讓他吃藥。
“爸爸,媽媽。”
周薇愛見到父母,還是沒能剋制住自己,剛剛咬牙堅定下來的心情,瞬間崩潰。她一聲嬌呼,哭倒在他爸爸那髒兮兮的圍腰上。
“小愛?”
“你怎麼來了?”
兩粒藥片,從小愛媽媽的手裡,滑落到地上,小愛父親手裡端着的水杯,撒落出一半有餘,還在不停的搖晃。小愛的突然出現,把他們夫婦這麼多年來,精心掩蓋的真相,毀於一旦。
“叔叔、阿姨。是我帶小愛來找你們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是這樣。”
肖堯要低頭,才能跨進建築棚,他首先認錯,這是自己,沒有提前問清楚蘇老三,所造成的後果。
眼前的小屋,只有七、八平米,簡易的牀,疊得很整齊,也很乾淨,一個小爐子,放在進門的左手邊,上面放着一個小鋁鍋,傳出滋滋的燒水聲。
右手一張小方桌,靠牆而立,只有正常的凳子高,兩條小板凳,也是配合桌子的高度,可憐的蹲在桌子下面。桌子上平躺着一盒藥,和一個外殼上了鏽的暖壺。
緊靠裡面牀邊,一個三條腿的條桌,像個殘疾人一樣,斜依在牀與牆體形成的直角里,後面缺失的一條桌腿,用一根木棍綁着支撐。
小愛父親沒抖完水的茶杯,現在就放在有點傾斜桌面外沿,裡面放着一排,用乾淨的洗碗布,蓋着的兩隻碗筷和幾個油瓶。黑黑的地面,雖不平坦,卻沒有垃圾,只有兩個藥片,在申訴自己的不幸。
周叔叔見肖堯進來就道歉,連忙招呼。
“肖堯啊,快坐,你沒錯,是我們沒用,不在這幹活,就掙不到錢養活一家人。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幹不行啊。”
“你們怎麼找到這的?我記得,我沒告訴你們地址啊。”
小愛媽從驚詫中恢復過來,用不可思議的的口氣,詢問肖堯和小愛。
“是...”
小愛正要回答,肖堯攔住打斷了她。
“我家就在這裡,從小就跑遍了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我要想找,你們在哪裡,我都能找得到。”
小愛媽有點懷疑,這地方,自己說都說不清楚,到現在,她也只能說出這個窯廠的名字,拐到這後面,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別說找到他們了。
“是的媽媽,我上次就對你說了,你還不信。”
小愛不知道爲啥肖堯哥哥不說出實情,但她沒有任何猶豫,立即爲肖堯幫腔。肖堯對周叔叔示意一下,自己要上廁所,就往外走。
“知道在哪裡嗎?”
“知道,來的時候就看到了。”
肖堯沒有撒謊,他來的時候,就看到蘇老三站立的不遠處,是一個簡易的男、女廁所。肖堯出去了,小愛又抱着媽媽流眼淚。
“小愛不哭,我和你爸都挺好的,就是住的環境差點,這沒啥,再大的地方,我們晚上,不也只要睡一張牀的面積嗎?”
“媽媽,你們不該瞞着我,我已經長大了,也能爲你們分擔,明我不上學了,也去掙錢養活你們。”
“不行,你纔多大?能掙什麼錢?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最起碼你也要讀到初中畢業,要不是...最好讀到高中。”
聽到寶貝女兒說,要不讀書,小愛爸爸急了,嚴厲的批評起來。
“爸爸,我真的能掙錢,暑假給你的錢,不就是我掙得嗎?我告訴你們啊,肖堯哥哥在很遠的周鎮,辦了一個食品廠,有好多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在裡面上班,一個月也有三十塊錢呢。”
“你那錢,就是在那上班得的?”
小愛媽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她沒想到,肖堯這麼小,還在讀書,就在外地辦廠了。小愛有點扭捏的說道:
“其實,其實我們沒幹活,就是好奇玩玩,幫着裝了幾個下午的氣水。”
“沒幹活?沒幹活你怎麼能要人家的錢?”
“媽。那不是人家,是肖堯哥哥給的,他就是怕你們擔心,才讓我們說是勤工儉學得來的。還不止呢,給你們的錢,還不到哥哥給我的一半。哥哥說,給你們多了,你們會懷疑。剩下的30元,讓我自己買東西。”
小愛說道這裡,把口袋裡還剩下的二十多元掏出來,遞給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