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想到肖堯這次要出遠門,周薇愛心裡就越難受,也越不放心。可肖堯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也不想再惹肖堯心煩。
她和張曉雅把肖堯擁在中間,把自己的俏頭,依靠在肖堯的肩膀上,嘴裡喃喃的說道:
“肖堯哥哥,你可要儘快來接我啊,你要知道,你在外面,我在學校是沒心思上課也聽不進去的。你要是心疼我,就早早的回來接我。”
聽着周薇愛的話,張曉雅心裡矛盾極了。她也想和小愛一樣,她也想放下一切,跟着肖堯去浪跡天涯。可是,她和小愛又不一樣。
小愛父親早先就一直不在家,母親也經常丟下他一人在家,前去照顧丈夫。特別是這兩年,她母親一直都在市裡陪着她爸一起工作,她對父母的依戀度很低。
可她和父母,只要不是下雨天,基本都是天天團聚。她要是走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會怎麼樣?她既放不下肖堯,又捨不得父母。她現在恨不得自己會分身術,才能兩全其美。
肖堯心裡很惆悵,他一邊一個輕摟着兩個妹妹在身側,默默不語。
他不知道明天逃出去之後的路在哪裡,也不知道是否可以順利到達內蒙,找到小學同學,能夠有個暫時的安身之地。一切都是未知,前途一片渺茫。
“肖堯哥哥,這個手帕是我新買的,你帶在身邊,想我了,就拿出來看看。”
接過周薇愛遞來的手帕,肖堯才後悔,認識她倆這麼久,竟然沒帶着她倆去照相館拍過一次照片。
上次去見黃莉,她拿出一張和女同學合影的照片給肖堯,他拒絕了。說下次帶她去拍單獨的,他不要別的女生照片。
肖堯自己不愛拍照,就把這事一直沒有想起來,他很懊惱沒有給兩個妹妹拍照片,現在後悔沒有她倆相片帶在身邊也晚了。
這一夜,肖堯的話很少,小愛的話很多。呆在屋子裡的六個人,沒有一個人睡覺。
天麻麻亮,幾個人就開始收拾行裝,曉雅和小愛,都把手頭所有的錢給了肖堯。從小愛家送到車站,她倆的眼淚就沒幹過。
當班車開動的那一刻,肖堯回頭看看張曉雅和小愛,只見她倆擁在一起,和王巖的女友一樣,對着漸行漸遠的班車,使勁的揮手。
班車經過思路中學的時候, 他們仨都低下了頭,不敢去看看這所培育了他們兩年的母校。不敢去看看這片承載過他們許多快樂和悲傷的土地。
從班車路過校門的那一刻起,他們將再也沒有返回學校讀書的可能。
三人來到省城,肖堯不敢去任何場所,他不敢去見爺爺奶奶,也怕見到熟人。大街上他們是不敢呆的,在這面積不大的省城,認識肖堯的人太多。
他帶着王巖和金明,一起躲到公園的一個角落裡。
他們原來的計劃是直接到火車站,先坐火車去北京,然後再從北京去往內蒙的海拉爾。肖堯從地圖上只能查出來內蒙古,卻找不到海拉爾。
不過,內蒙離北京最近,首都也有開往全國各地的列車和長途汽車,他們就把北京作爲首站。
可肖堯在班車上問過他倆才知道,王巖只有一百多元,而金明則只有七十元。這要是擱在學校唸書,都是很富餘的大款了。
可這點錢上路就顯得太少了,肖堯把自己的錢和兩個妹妹的錢加在一起,也只有七百多。他的錢大部分放在家裡,可是事發突然,哪裡有機會回去取?
肖堯把他倆帶到公園躲着,他在心裡盤算,打起了李本心老師的主意。
李老師就是把肖堯從五洋中學帶到城裡尓柳中學唸書的老師。他在這唸書時,李老師曾經讓肖堯向他父親借過三千元錢蓋房子。
肖父不認識尓柳中學,也不可能不問肖堯,就來找李老師要。,所以,肖堯認定這筆賬還在。他現在也是走投無路,尓柳中學遠離市區,肖堯也不怕會有熟人發現。
三人在公園裡一陣商量過後,金明一人看護物品,肖堯帶着王巖,坐車前往遠在東郊的尓柳中學要錢。
臨行前,肖堯告訴金明,如果他們倆在公園關門前趕不回來,他就出來在公園大門外等,不要亂跑。
肖堯和王巖所乘的公交車終點,是距離尓柳中學還有三四里地的一個汽車製造廠。剩下的路,他倆只能步行。
“你怎麼會跑到這唸書?這裡的環境還不如我們鎮上,路這麼坑坑窪窪的,顛的我頭昏昏的要死。”
王巖一下公交車就抱怨起來,本來出逃就心情不好,這會又被一路顛簸,不發牢騷就不是他王巖了。
這個汽車製造廠遠離省城,又是個製造大型貨車的地方,通往車輛廠的路況確實很差。
雖說也鋪了石子,但來往的大貨車太多,路面被重車輾軋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即便沒有下雨,但許多大一點的坑裡都還有積水。
肖堯比他也好不到哪去,但現在不是能夠休息的時候,他一把拉住準備往廠區方向前進的王巖。
“你往哪走?這邊。”
王巖見肖堯拽着他走向一條不寬的土馬路,眼裡充滿疑問。
“還要走啊?前面都看不見房子。”
“不遠,差不多從你家到我們學校的距離。”
王巖聽他這樣一說,一屁股坐在地上。
“開國際玩笑,我是走不動了,要去你去,我就在這等你。”
王巖一坐下,肖堯拉了兩下都沒拉起來他。他不但比肖堯個子高,還比肖堯壯實多了。
“你起來,我叫你跟我一起去,是要讓你冒充我爸廠裡工人的。不然,我怕李老師不給我錢。”
肖堯見王巖還是不想動,就蹲在他的面前說道:
“你不是問我怎麼跑到這來念書的嗎?我倆一起走,我告訴你,還有個調戲女同學的故事呢。”
“你不是騙我吧?”
王巖一聽還有調戲女同學故事時,立即就來了精神,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
“我纔沒心思騙你呢。我告訴你,我就是騙你,你也要起來跟我走,要不你去搞錢去。”
肖堯見說好話他還懷疑,就、心頭有點發毛了。
“行行行,就當聽你講故事解悶吧。”
見到肖堯發火,王巖就有點發慫,他拍拍屁股站起來,很不甘心的踏上土馬路。
肖堯那年在五洋中學鬧過早餐風波後沒多久,曾經把肖堯從皁公中學轉到五洋中學的李本心老師,調動到尓柳中學任教。
至於是什麼原因調動,肖堯只是個學生,也無從得知。也是李老師主動去找到肖父,把肖堯帶到這所學校的。
老師調動工作,主動要求把孩子帶到他執教的學校,這絕對是孩子的一種特殊關照,肖父當然樂意。
再加上省城又是肖堯老家,家裡的親戚朋友都在那,肖堯每週也可以回到爺爺奶奶家,肖父又何樂而不爲呢?
所以,在李老師調動的那一天,肖父特意找市委的一個朋友開了一輛麪包車來,接送李老師和肖堯去往尓柳中學。也是唯有這一次,肖父一次性給了肖堯兩百元的生活費。
這兩百元,肖父是當着李老師的面給的,這也接近他十個月的工資了,他當場就說肖父不該給小孩這麼多錢,最多一個學期就回來,有五十元就足夠了。
肖堯當時心裡很惱火,可他在父親面前哪敢無禮?只好趕緊把錢收起,跑到外面的車裡面等候。
第一次坐車行在去往尓柳中學的路上時,肖堯心裡和王巖現在的心情一樣,他當時都想直接回家。但一想到父親那嚴厲的面孔,他只好忍了。
尓柳中學位於城郊結合部,這裡的治安比下面的村鎮更亂,尓柳中學和思路中學一樣,都是完全敞開式的校園。肖堯他們在班級上課,經常會看到社會小青年,流裡流氣的在校園裡晃盪。
一到晚間,學校西邊的操場上,不但有住校生娛樂,還有不少小混混前來,他們搶學生籃球、奪同學的球拍,幾乎從來就沒斷過。
肖堯剛到一個生疏的環境,既沒他的好友,也沒他認爲需要保護的人,只要這些人沒針對他,肖堯都是不管不問,自己該幹嘛幹嘛。
肖堯在好幾個中學住過校,吃過飯,但只有尓柳中學的飯菜,給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因爲其他學校都是學生把米交到食堂換飯票,然後都是一起吃大鍋飯。
可尓柳中學不一樣,每天早飯後,都是在校就餐的學生自己淘米,自己把飯盒放到食堂蒸籠裡蒸飯。肖堯沒經歷過,他第一次蒸飯,竟然到了吃飯時,看着滿籠的飯盒,不知道哪一個飯盒是自己的。
他只好站在蒸籠邊上等,直到剩下最後一個,他才把飯盒拿過來。
可一打開飯盒蓋,他又傻眼了,因飯盒裡還是一粒一粒的硬米。他在淘完米後,沒有在飯盒裡加水就放進蒸籠,生米沒變成熟飯,他在這個學校的第一頓飯,就沒飯吃。
他想出去買飯吃,可這鬼不生蛋的地方,連個小飯館的沒有。肖堯只好回到食堂,在賣菜的窗口轉悠。
這裡食堂不是打菜,都是一份一份單裝在小菜盆裡,有五毛一份的蔬菜,也有一元一份的炒菜加了肉。
肖堯看上最貴的一種,那是一塊五毛錢一份的米粉肉。他先試着要了兩份嚐嚐,在很快吃完後,覺得味道好極了,他又要了僅有的四份,這一頓,他就吃了六份米粉肉。
這麼貴的米粉肉, 本來吃的人就不多,食堂做得很少。若不是沒有了,肖堯又看見好多同學都在驚訝的看着他,他還沒吃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