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二四八月亂穿衣,肖堯他們逃跑的時候,雖說這是一個溫度非常宜人的季節,但在空曠的候車大廳裡,到了深夜,溫度還是略微偏低。
而且這天夜裡,老天就像故意捉弄他們一樣,在凌晨時分,竟然下起了一陣小雨。
他們三人雖是出遠門,可是都穿着單衣加一件外套。晚上在候車室睡覺,又沒有被子蓋,這一覺醒來,三人的鼻子都有點不通氣了。
昨晚睡得晚,候車室又是人來人往不斷,他們都沒睡踏實,這一早又要去長話大樓,爭取那希望渺茫的三千大洋。
好在天快亮時,淅淅瀝瀝的小雨停了。忍着涼颼颼的晨風,他們到廁所洗洗臉,漱漱口,提留着大包小包加書包,坐車來到位於市中心南面的長話大樓。
“你們在這等我,我先去排號,估計李老師也會來的很早。”
市裡的長話大樓,一早上就上班,肖堯來到大門時,還沒開門。等候打長途電話的人,已經來了不少,肖堯也等在大門前,一遍又一遍的過濾着昨晚想好的話,成敗在此一舉。
那個年代,不管是交通還是通訊,和現在簡直就是天壤之別。人與人之間的聯繫,絕大多數靠寫信,通過郵局郵寄來完成。
當時的電話還很稀缺,一般家庭是不可能安裝電話的。單位之間,本市內可以直接撥號通話,但只要打電話到下面縣城,就屬於長途,就需要到長話大樓排隊拿號,填寫清楚需要聯繫的單位。
遇到單位有電話的還好點,如果沒有電話,通話人就要在那等着對方去喊人、找人,既耽誤時間又浪費金錢。
通話人拿到號,就像現在的醫院排隊一樣,喊到你的號,就會指定你去幾號電話亭接電話。輪到的人站在小小電話亭,長時間不說話,等對方找人是常事,有的急事又找不到人,一站好幾個小時都有。
另外一種聯繫方式就是拍電報,論字要錢,就連標點符號都要錢。簡單的幾個字,就像文言文,有時候你怎麼看都看不懂,發電報的人圖省錢,看電報人都在猜謎語。
比如:遠在他鄉的子女,知道父母身體都欠佳,拍電報問父母是否都平安,電文是:“父母安否”。回來個電文:“父在母先亡”。
接到電文,看得孩子大哭,但弄死不知道是那個親人去世了。急忙奔喪回去才知道是母親去世了。
原來電文在“在”字後面少加了個逗號。後來有人說,你既然圖省錢,乾脆再省個“先”字,也會一目瞭然,何必拽文?
就在肖堯張望李老師來了沒有時,大樓開門了,等在外面的人羣,“轟”地一聲,全部擠了進去。等肖堯奮力擠進前臺拿到號,一看號碼是三十三號。
“真背,一個散不行,還要來個散失散。這跑出去,可不是失散了嗎。”
肖堯在嘴裡小聲嘀咕,他雖不信這玩意,可他念起來就會覺着不舒服。不過沒等肖堯鬱悶多久,李本心老師手裡拿着一把雨傘進來了。
“李老師,您坐。我已經排過號了。”
肖堯很恭敬的把自己等號的座位讓給李本心,李老師沒有看到昨天和肖堯同行之人,眉頭一皺。
“你爸廠的採購員呢?”
“他昨晚受了涼,早晨有點發燒起不來,我就自己來了。”
凌晨下雨,小夥子夜裡睡覺不安穩,受涼也很正常,對於肖堯這個謊言,李老師一點沒有懷疑,反倒內心自責起來。
“唉,要是我早點湊齊,給你爸送去,也不要你倆這麼老遠跑來了。”
師者,以德爲表率,以授業爲本質。聽到李老師的自怨,肖堯心裡也自責起來,他不想這樣欺騙老師,可爲了逃跑大計,這點小節,他只能以後再道歉了。
他倆各懷心事,現場也是太嘈雜,不方便對話。大約半個小時左右,清晰的女聲喊着三十三號去十三號通話室。
肖堯在心裡罵一句:臥槽,又是失散。爬起來就要去通電話。
“肖堯,我先來。”
李老師一句話,讓肖堯眼睛一黑,他想好了先忽悠一下老爸,就說他到市裡來買東西,順便來找李老師要錢,讓他爸不要戳穿,他把錢騙到手就溜之大吉。
可李老師要求先來,他又不敢不讓,他此時真想來個不告而別。可他又不死心,爲了那三千大洋,只好把耳朵貼在通話室的門邊上偷聽,做好雖時跑路的準備。
他聽到李老師在電話裡對着父親是千般感謝,萬般抱歉,又是時間拖延這麼久,又是不該自己不送去,反正林林總總都是客氣話,最後李老師說道:
“肖廠長,我今天就把錢如數給你兒子帶去,下面讓你兒子跟你說話。”
聽到這裡,肖堯不等李老師開門,他一把推開,搶過老師手裡的電話,捂住聽筒,等李老師先出去,畢竟電話室太小,站兩個人太擠。
“誰叫你去找李老師要錢啦?你不好好在學校唸書,又跑市裡去幹嘛?你趕緊給我滾回學校去!”
肖堯把聽筒往耳朵一放,就聽到父親那帶着怒火的斥責,他連忙看看緊閉的門,對着電話大聲說道:
“爸,你放心,我把廠裡需要的東西買了就回去,不會耽誤廠裡使用的。”
“啪。”
肖堯說完,不顧父親還在那頭大聲呵斥,伸手掛了電話,一推門,果然看到李老師站在門邊等他。他暗暗驚呼好險。心裡說道:老爸對不起了,兒在外,父命可有所不受。
李老師和肖堯來到長話大樓的一角,他把三千元遞給肖堯,讓他點點,肖堯此時哪有心思點錢,直接塞進口袋裡,對老師說父親讓他儘快把東西買好送回去,李老師也不再有疑,就此告別。
出門分手後就躲到一邊的肖堯,看着李老師遠去,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對着他的背影說着:李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李老師。
直到手裡拿雨傘的李老師,在他的是視線裡消失很久,肖堯才離開拐角,轉身過去找的王巖和金明兩人。
“失敗了?沒事,只要你人回來就好。”
“肖堯,要不然你和王巖在這等我,我去大姑家要點錢來。”
看到肖堯一臉沮喪的回來,王巖和金明都上來安慰他。肖堯一聽金明說能去他大姑家要到錢,趕忙問他能要多少?金明說差不多一百塊沒問題。
“還是算了吧,我們現在必須儘快離開,我估計等不到中午,我爸廠裡就會來人。我對我爸撒了謊,還掛了他沒說完的電話,他現在肯定氣瘋了。”
王巖和金明聽肖堯這樣一說,都趕緊抓起行李,一起坐車前往火車站,真正開始踏上逃亡的旅途。
“你們三個,現在就開車去城裡,把火車站,長途車站,輪船碼頭,都給我看起來。人手不夠,你們自己在市裡增加。我現在打長途,也沒你們去的快,儘量把他給我抓回來。”
肖堯這裡剛和李老師分手,肖父就在安排廠裡的人手,緊急去往省城。另外又派肖堯的一個叔父,立即去往思路中學,查清肖堯在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麼。
“廠長,我……。”
“小玲,你不能去,我現在心情很亂,他在這次要是跑,就麻煩了,他把李老師的那筆錢,肯定拿到手了,都怪我,當時沒搞清李老師打電話的意圖,我以爲他至今沒還錢,對我言語一聲。誰知道這混小子渾水摸魚,擺了我和李老師一道。”
肖父說這裡,苦笑着搖搖頭。被兒子擺了一道,找誰說理去?
小玲很想說,你剛剛根本就沒仔細聽李老師說啥,只是一味地敷衍說好、好,沒事、沒事。你要是仔細聽了,肖堯怎麼也擺不了你和李老師一道,都是你一邊接電話,還一邊看報表,這才讓肖堯得逞了。
小玲在心裡抱怨,臉上可不敢露出半點不快。她是在肖父對着電話發火的時候,心裡就開始緊張了。她知道肖堯在電話那頭,心裡非常焦急。當她聽到到廠長話沒說完就停下了,她也感覺到大事不妙。
肖父着急,不是錢的事。他是從肖堯的電話裡,聽出了有大事發生。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家裡親戚都在市裡,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不會去找老師催要欠款的。因爲當時他給老師要借錢的時候,就說過不能催他老師還錢。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會做爲非作歹事,但是他有了這麼多錢,天大地大,到哪找他去?也肯定會很久都不回來,他怎麼去跟肖堯的母親交代?又怎麼去跟自己的父母交代?
肖父在廠裡焦急的等到下午三點多,收到了一封加急電報。上書:三生去京疑有。
肖廠長一看只有六個字的電報,氣得大發雷霆:
“這都什麼時候了,拍個電報還圖省錢?我找我家二子,你給我來個三生,三生去京我管的着嗎?”
王師傅和廠裡會計都來幫着解讀,可是解讀半天,也想不起這三生是誰。
“廠長,電報上是不是說一共有三個學生去往北京,蔡叔叔懷疑其中有一個是肖堯啊?”
小玲的話音剛落,肖堯的叔叔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