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道袍翻飛的雄壯身影，李清遠一頭霧水，回頭：“你們打什麼機鋒？聽的老道我一頭霧水......”
他沒有絕塵道人的眼力，看不出安奇生此時的狀態。
之前他細細端詳了許久，也只覺他體魄強橫，氣血旺盛至極，怎麼也沒看出他身上有傷。
安奇生笑了笑，沒有回答，轉而問道：“道長，這些天，我心中一直有着一個疑問，想聽聽你的意見。”
“你可是人間之神，還有要問我的？”
李清遠有些狐疑，卻還是點點頭，他也好奇還有什麼能困惑如今的安奇生：“說來聽聽。”
“只要是人就有困惑，如果有一天我心無掛礙，再無任何困惑，那我，也不再是人了。”
安奇生眸光深處泛起一絲漣漪：“如果天塌了，你會怎麼做？”
天塌了？
李清遠下意識的擡擡頭，風雪瀰漫的長天高的看不到邊緣。
“天塌了，自然由個子高的去頂上。”
李清遠心中一動，這話，似乎意有所指，該不會天真的會塌吧？
“如果你就是最高，沒有更高呢？”
安奇生再問。
李清遠呼吸一滯，心中受到無形的震懾，恍惚之間，只覺天真的要塌下來一般，而環顧四野，自己已經是最高了。
他心中莫名的壓抑，不由的語氣喃喃：“那，只有頂着了......”
“頂不住呢？”
安奇生看向李清遠，這老道士此時額頭見汗，身上白氣蒸騰，顯然是不再感覺到冷了。
“頂不住......”
壓力退去，李清遠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又是搖頭又是苦笑：“老道就這麼一條命，丟了，也就丟了吧。
左右所有人陪着一起，也不虧了。”
安奇生也不意外，這老道溫吞平和的性子裡，本也有着剛強在其中。
事實上，任何世界，任何國度，都有着在絕境之下不畏懼生死的勇士在。
“若你有着法子，可能救了所有人，也可能會讓他們死的更快，或許，原本不該死的人都會死去，活着的人也可能會走向一個並不美好的世界......
你會怎麼做？”
安奇生神色平緩，問出自己的疑問：“你自小生活的城市，國家，乃至於整個玄星，所有你認識，不認識的人，命運都操之你手。
你，會怎麼做？”
安奇生的語氣平緩，沒有絲毫的威懾。
但直面拷問的李清遠卻是汗出如漿，巨大的壓力瞬間充斥他的心頭，甚至讓他忘卻了這只是一個問題。
而好似自己真的在天崩之前，將所有人的命運握在掌中。
壓力！
巨大的壓力讓他無法呼吸，幾度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毀滅之前與所有人共存亡，他有這個氣魄。
可這，該怎麼選？
“我，不知道......”李清遠澀聲回答，待得壓力退去，卻好似虛脫一般，一下跌坐在地。
“你不知道......”
安奇生放下雕琢石像的手指，喟嘆一聲：“我也不知道......”
未來無定，變之又變。
在通正陽的命運軌跡之中，他窺見了玄星的第一次災劫，那是通正陽血煉玄星。
通正陽死後，他又在諸殤的命運軌跡中看都玄星的第二次毀滅，這一次，全球盡沒，所有人統統成爲殭屍。
可最終，楚凡秉承玄星意識而崛起，成爲救世之主。
但隨後，又是夢魘九頭蛇後裔拉塞爾......
拉塞爾之後呢？
一次又一次的宇宙置換，或許無窮盡的災劫面前，他也好比面臨天崩的李清遠。
自己固然可以以自己的想法來改造玄星，可直至他所看到的未來，玄星沒有真正覆滅。
以自己的心意來改變，或許反而會帶來覆滅呢？
這，是他自入夢歸來之後，心中最大的疑惑，遲疑。
玄星，是生他養他的地方，有着他作爲一個人最後的歸屬感，絕不是其他任何世界可以相比。
“呼~”
李清遠大口喘息，大汗淋漓，卻也沒有腹誹安奇生，而是神色凝重，聲音都有着一絲顫抖：
“那條蛇還有兄弟姐妹，父母爺爺？”
三年前毀滅之蛇降臨的那一戰，玄星無人能忘，時至如今，各大論壇之中仍有人在討論着，熱度全球居高不下。
而作爲斬殺毀滅大蛇的人，安奇生的話，怎麼能不讓他緊張。
在他看來，最爲接近天塌的，就是那毀滅巨蛇降臨玄星的那一次了。
這老道士的眼神躲閃，好似受驚的兔子，但讓他失望的是，安奇生點頭了：
“你猜的不錯，是真的有。”
“......”
李清遠一時無言。
好半晌，他才摸着凍的沒知覺的屁股站起身，嘆氣道：“你現在成就遠超過我，我也沒有什麼能教你的......”
他抖了抖身子，開口道：“真常應物，真常得性！你是仙神一流的人物，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順應本心。”
安奇生自語了一句，其實他心中早已有了決斷，只是有着一絲猶豫。
“等等.....”
看着安奇生沒有表情的臉色，李清遠突然有些後悔，忙不迭加了一句：“老道我覺得，你應該去問一問他們的選擇......”
說到後來，他放緩了語氣：“我雖然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可你太高了，有時候，也應該下來走上一走......”
“道長說的對。”
安奇生回過神來，看着如臨大敵的李清遠，也覺得自己太過了，他此時的神意太強，稍微不注意就能影響他人，甚至天地。
絕塵道人以爲天連山的大寒是源自三年前那一戰餘波的影響，可事實上，那是因爲他的精神有着波動。
“唉。”
李清遠突然嘆了口氣：“古話有云龍不與蛇居，仙凡不能相交，果真不欺我.......”
他當然不會認爲安奇生會特意針對自己，但正因如此，才心生感慨。
人情緒的細微波動自己就大起大落幾次，幾乎虛脫，這是什麼樣的巨大差距？
“古人還有云，天人合一呢？天比龍、仙可要更高了。”
安奇生看了一眼尚未完工的石像，長身而起，微微適應了一下，邁步走向道觀之外。
“絕塵道長不是要你養傷嗎？”
李清遠下意識的追了出去。
卻只見風吹百里，天地白茫茫一片，已沒了人影，只餘一道風吹不散的聲音落地有聲：
“道長有句話說的對，我的確該下來走一走了。”
“這......”
李清遠追到崖邊也沒見人，不由的怔怔出神：“絕塵道長，你說這是重傷？？？”
......
他下山了！
一則經由特戰隊員上報，人工智能應龍傳達的訊息頓時引動了整個特事局的注意力。
三年前特事局近乎全滅，但三年裡，在官府的支持之下，很快恢復了元氣，甚至高手更多。
現實不過三年，可夢境卻已經過去三十年了。
雖然因爲夢境現實之間並不能完全轉換，但也足夠出現一批又一批的高手了。
“陸老呢？”
通體銀白，隔絕內外的金屬基地之中，一個特事局高手闖入其中，身側匆匆。
“......夢境之中的嘗試已經初步有了效果，在青龍，王博士等人的帶領下，已經覆盤出了可以用的實驗室......”
基地之中，幾個白大褂正在向陸實平說着夢境之中的進度。
“還是慢了些，不過，也情有可原。”
陸實平點了點頭。
從無到有的攀科技樹，就算有着知識儲備，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有着進展，他已經很驚喜了。
“陸老！”
這時，那特事局的高手闖了進來：“那位，下山了！”
“嗯？！”
陸實平心中一驚：“他怎麼會下山？”
他是誰，根本不需要詢問。
自從第一位入夢者修成陰陽無極，特事局的人就以各種代號稱呼入夢者之中的強者。
而‘他’從來特指一個人。
“絕塵道長上山之後，他就下山了......”那高手有些緊張：“我們該怎麼辦？”
聽到‘絕塵道人’上過山，陸實平鬆了口氣：“什麼也不要做了，還有，天連山外的人也撤了吧！”
“可是......”那高手還有些猶豫。
三年前那一戰的錄像至今仍然不時的在特事局循環播放，對於那位的忌憚，所有特事局的入夢者都刻入骨子裡了。
“沒有什麼可是！”
陸實平嚴厲呵斥了一句，又嘆了口氣：
“毀滅巨蛇都被他殺了，你們就是一起上，擋得住他的王權劍嗎？”
......
嘩啦啦~
海風呼嘯，浪花滔滔。
陽光灑在海面上，一片粼粼波光，不能直視。
這是一處在衛星地圖之上都看不到的小小荒島，站在一邊可以看到另一邊，說是荒島，倒不如說是大塊的礁石。
“應該，就是這裡了......”
遊輪的甲板之上，白虎神色凝重，多日追尋，他們終於鎖定了薛錚最後傳遞出信息的地方。
“‘應龍’！你的資料庫之中真的沒有這處小島？”
狄先生潤了潤被海風吹亂的幾根髮絲，應龍冰冷的合成音已經在幾人耳邊響起：
“磁場有異，這處海島，不在任何衛星的監控之下.......”
幾人交談，甲板另一側，蘇傑的面色卻也是一動，在這島上，他感覺到了熟悉的波動：
“這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