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天和範長青在張衍處盤恆了一日,這才起身告辭,臨別時,範長青叮囑張衍道:“師弟,此戰不可心慈手軟,若有手段,都需使出來,爭多少功勞都不嫌多,我知你才從魔穴回來,給你些時日安排雜事,十日之後,你來成王峰上尋我,我自帶你去三泊處殺伐征討。”
經過兩月多的準備,溟滄派中已準備大舉攻伐三泊湖妖,不過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按部就班,先要派遣一些修爲不弱的弟子清理了三泊外的那些零散部族,然後纔是攻打那些星羅棋佈的水府奇峰。
而範長青,便是此先前去的幾名弟子之一。
張衍忙應了一聲,然後站在洞府門口,恭送齊雲天和範長青離去。
轉身回到洞府中後,他暗自尋思:“我若一人行動,有太乙金火之光和諸般法寶在身,當是手段齊備,只是如和範師兄及其他同門同行,倒也需多做其他準備,不能讓他們看輕了。”
入了玄光境後,他原本想的是着手修行“五方五行太玄真光”,雖然這門法訣艱深奧澀,一眼看不見盡頭,但他有殘玉在手,最不怕的就是這種在真氣上輾轉多變的法門。
只是裡面卻有一樁礙難,練這門法訣需要五方五氣精粹用來溫養,他現在哪裡抽得出時間去尋找?是以這法門不是他如今能用的。
不過別的手段他倒也不是沒有,除了幽陰重水外,他曾經從沈嶽峰身上得來過一本《符囊書》,上面記載了諸般符籙的運用妙法,記得與此人一戰時,那些符籙居然能抵擋法寶,還能破開雲霧,甚是了得。
廣源派原本也是大派,現在縱然式微,此法也當有獨到之處。
張衍心中忖思,不如趁這幾日空閒,入殘玉內習練一番,到時也可多一種對敵之法。
他伸手入袖,正要拿出那本道冊來,卻摸到了另一物,心中一動,想道:“如今我已是玄光修士,此物到是可用了。”
將這件物事拿了出來,只見此物泛着黃芒,形制與一般符籙相差不大,正是那枚可以納氣入真的“元符”。
這元符許久放在袖囊中,又未得運用,其中原本沈嶽峰的真元早已散了大半,張衍起玄光往符中只一刷,便將其中僅存的一絲精氣刷去,然後坐定下來,將自己的元氣往其中渡入。
他本以爲只是半日工夫便能處理妥當,哪知真元一入其中,便感覺彷彿到了一處不見底的深壑之中,怎麼也填補不滿,直到兩日之後,有一名執事童子來訪,這才停了下來。
張衍取了幾枚丹藥出來吞服了下去,稍稍調理了下,然後將那名執事道童喚進來詢問何事。
這名執事道童神態恭敬,言道是奉命前來,將玄光境真傳弟子專用的道袍玉佩,以及諸多法器和一千靈貝送來,除此之外,還另有一支蒼翠欲滴的青竹。
這支青竹靈氣逼人,顯然是得了秘藥培植,若是種下,不出旬月便是一片青青翠翠的竹林。
張衍拿起青竹看了看,不由奇道:“這是何意?”
執事道童低眉順眼地回答道:“回稟師叔,新年既臨,一元復始,是以門中賜下此物,寓意師兄修爲節節高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張衍一笑,門中這回倒是難得的有人情味,與他初時到來時那是大不相同,卻忽然想起一事,道:“你是靈機院的弟子?”
執事道童道:“正是。”
張衍不禁瞭然,門中諸多下賜都是通過靈機院送到弟子手中,而此院就握在孟真人手中,但偏偏孟真人平時又不管事,那究竟是誰說了算是一眼可辨,難怪給了他諸般好處。
那童子又道:“師叔如今乃是玄光境修士,若有親族,都可接來島上居住,如是師叔喜靜,也可將其安頓在玄龜陸洲九座城池中,雖說是在山門中,但那裡卻與凡間通衢大邑別無二致。”
明氣修士可帶數名族人來門中安置,也算是提攜族人,若是玄光境修士,則有資格帶整族入門,只是有一樁不好,若是這名修士身隕,親族就無人照應,難免同樣受人欺凌。
只是這裡沒有人間賦稅徭役,又不受凡間官府朝廷盤剝轄制,若是小心些,也能逍遙個百數年,說不定還有後輩子侄在此同樣得了仙緣,因此多數都願意來此居住。
張衍搖搖頭,他早就沒有什麼親族了,只是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曾有一對弟弟妹妹,後來祖父去雲州上任時半路曾遇一夥黑衣蒙面的盜匪,自此就不知去向了,現在只剩下他獨苗一根,說不定這其中也有周家弄鬼的緣故,如果真是如此,將來說不得要了解其中因果。
倒是可以抽空將張喜接來,只是此老固執,對神仙一道又頗多牴觸,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能成事的話他也絕不勉強。
不過提到這件事,他又想起了劉韜託他轉送七心龍佩一事,將執事道童送走後,他便將那塊玉佩摸了出來,那日不曾細看,此刻翻了翻,見玉佩背面刻着“劉雁依”三個小字,想必那是劉韜那名後輩的名字了。
他暗忖自己出了魔穴已有三日,八日後又要前去三泊,不如先將這塊玉佩送了去,儘快了結此事。
想到這裡,他幾步出了洞府,縱身一躍,一道遁光直往瓔仙島而去。
瓔仙島地處龍淵大澤東南,此島極大,自成一座陸洲,島主年歲過百,據傳是孟真人徒孫,帶了千多弟子在此修行,島上又出產美玉彩石,所以甚是好找。
不出一個時辰,他在雲頭上遙遙看見一座綿延出去有千里地的島嶼,上有一股琉璃般的光彩泛上來,便知是此島到了,待到了近處,他看到沿着山脊一路上去有幾座氣象不凡的廟宇宮觀,便到了最高處那座大殿上空,一按雲頭,落了下來。
他往大殿前一站,立刻有一名執事道人從觀中迎了出來,那人一見遁光便知是玄光修士來臨,又見他是真傳弟子的服飾,不敢怠慢,連忙上前稽首,道:“不知這位師兄此來何事?”
張衍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一拱手,道:“我乃靈頁島張衍,劉韜劉師兄可是曾在此處修行?”
“哦,原來是張師兄。”那道人聞言嘆了一聲,“可惜劉師兄前兩月去了魔穴,幾天前傳來的消息,聽聞業已身隕,師兄怕是要空走一趟。”
張衍沉聲道:“我此來正是受他所託,尋他一位後輩,不知可在此處?”
道人一怔,臉色有些古怪,遲疑了一下,才道:“這位劉師兄的後輩,聽聞劉師兄身隕,是以,是以自己已然迴轉家鄉了。”
張衍一皺眉,道:“走了多遠。”
“不出三日。”
張衍盯着這名道人看了幾眼,後者表情便有些不自然起來,最後他冷笑一聲,一道遁光飛雲而起,往龍淵大澤的出路方向尋了過去。
見張衍走了,那道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抹了抹頭上冷汗,暗道:“沒想到劉師弟還有如此本事,能和玄光境的真傳弟子攀上交情,這次幾位師弟倒是做差了。”
張衍一路向北追去,他明白三日之內那劉韜的後輩定然出不了龍淵大澤,只是連連追了幾艘船隻,都沒能找到欲尋之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遠遠望見前方出現一條兩層帆船,他目光何其銳利,一眼看去,便將船上諸人面目表情,衣冠服色看得清清楚楚,此時卻不禁“咦”了一聲。
只見一小女孩兒跪在兩層帆船上擦洗甲板,她不過十歲出頭的模樣,臉上稚氣未脫,眉目秀美,倒是依稀與劉韜有幾分相似。
張衍玄光一催,一閃之間,便穩穩落在了這艘船上,怕驚了那女孩,緩步走那她面前,溫聲問道:“你可是劉雁依?”
那小女孩見一道光芒閃過之後,面前便來了一個英挺修士,她在島上見多了此類人物,倒也不驚訝,站起身,學着大人十分有禮的一個萬福,道:“稟仙師,正是小女。”
張衍拿出那枚七心龍佩一晃,道:“你可認得此物。”
劉雁依見了玉佩,雙目一紅,拜倒在地,泣然道:“此是伯父的七心龍玉,伯父臨行前曾說,若有人攜此玉佩來,叫我凡事都聽他的。”
張衍點了點頭,原來此女是劉韜的侄女,他指了指地下,沉聲道:“我問你,是誰安排你在此處做這些粗活?凡事有我在此,你不必顧忌,儘管說來。”
船老大雖然平時也見過飛天遁地的修士,可是他們哪裡會看一眼他這等凡人?更別提上到船上,腦袋不禁有些發懵,此刻見張衍如芒似電的目光掃過來,嚇得跪倒在地,一個勁的磕頭,戰戰兢兢道:“不知是仙師眷屬,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劉雁依卻跪行一步,擡頭道:“不關船家伯伯的事,船家伯伯願帶我千里返鄉,又不收船錢,是以小女自願做這些活計呢。”
張衍聞言,微微點了點頭,袍袖一振,甩下了幾枚靈貝,玄光一卷,便帶了劉雁依來到百丈上空。
陡然到了雲天之上,劉雁依也不慌張,只是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四顧,見四周有霧雲相伴,腳下晶瑩點點,如同踩着一道藍色星河,神情中便顯出一點好奇羨慕之色來。
張衍此刻仔細打量了她幾眼,不禁微露驚色,這女童兩眼亮如星辰,皮膚晶潤如玉,而且華蓋之上,有一股雲霞溢出,資質之佳,竟是他生平僅見,就算是琴楠也大大不如!
難怪瓔仙島上那些道士不敢收徒,這女童說不準就是哪位大能修士轉生,是以怕收了徒弟接下了因果。
不過按理說,此等修士前生都有弟子同門隨行,至不濟也有好友親朋,早該前來點化了,怎麼會等到如今還不來?女修與男修不同,再等上一兩年,也就錯過修煉的年紀了。
張衍招了招手,讓女童走進了一點,然後和顏悅色地問道:“劉雁依,我問你,在瓔仙島住得好好的,你爲何要離去?”
即便在玄光之上,劉雁依也不忘禮數,先是拜了一拜,這纔回答道:“稟仙師,我劉氏雖然家道中落,但伯父這些年來也有些積蓄,還有些仙家所用的物事,聽聞伯父身隕後,我見一些叔叔伯伯望我都是眼神不善,我年小力弱,也護持不住這些器物,生怕哪一日連我自己都沒了,不如早早舍了這些走了罷。”
張衍微微一笑,道:“你年紀小小,倒是懂得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難得。”
想到她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兒,竟獨自一人千里迢迢返回家鄉,而劉韜那些交好的同門居然無一人前來相送,連派遣一個門人都欠奉,涼薄至此,可見她所說那些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張衍暗自一嘆,又問:“既如此,你也可帶些散碎金銀細軟,足夠你回鄉所用,何必在此舟上幹活?”
劉雁依回答道:“我年紀小,回鄉路途遙遠,怕歹人心懷不軌,是以求了船頭伯伯讓我幹些雜活,不明就裡之人便以爲我是船頭伯伯的親眷,也不會來欺凌我。”
“好個靈秀的小姑娘!”
張衍一聲讚歎,此時他也不免起了愛才之念,劉雁依如此良才美質,若是自己收來做徒弟,未來必是一大助力!
經劉韜一事,他也算看清了,修仙一道,若沒有一個信得過的同門,自己一旦受了重創,不說身死道消,一旦渺無音訊,連帶族人也沒人照應,而那些世家弟子還總算有親族看顧,師徒一脈能信任的卻唯有弟子與老師了。
張衍暗自尋思,只是我自家也要修行,也沒時間來照顧她,靈頁島上煞氣又重,不適合她修行,不若收了她做記名弟子,將其領到周師兄處,先修煉《一氣清經》,待過個幾年,有了根基,再爲她尋幾本密冊來不遲。
想到此處,他便溫聲問道:“劉雁依,我收你做記名弟子如何?”
一聽此言,劉雁依兩隻明亮的眼中泛出驚喜之意,只是隨後卻一陣黯然,垂首道:“仙師,他們見了我,都說我身上有因果糾纏,卻是不敢收下。”
張衍聞言,仰天哈哈大笑,震得身周雲翳四散,“他人不敢收,我張衍豈有不敢之理!”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