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李岫彌已是到了南崖洲東側海域之上,此地仍屬東海一部,不過因處在南崖洲和東華洲兩邊包夾之下,近海修道宗門起了一個漏海的別稱。
他在此逗留半日,卻並未召聚水族,佈置大陣,而是潛藏氣機,繼續往南去。
又一月後,他到了風陵海外上,因怕吳汝揚察覺,便遠遠避開大陣,躲在了其感應難及之處。
上回他在海下驅動衆妖,連通地脈靈機,在周如英、吳雲壁二人眼皮底下無聲無息起了一個大陣,玉霄派可以說是吃了不大不小一個悶虧。
有過一次疏忽,他猜測對方此次當是有了對策,不會再任憑自家施爲,是以他想看看,其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要是可以破解,卻不介意將前次之爲再做一遍。
他沉入海底小心查看,這一查探就是兩月。
但很是奇怪的是,卻並未在周遭海域之內發現不妥之處。
若是玉霄沒做佈置,他是絕然不信的,當是用的手段巧妙,以至於無法窺破罷了。
他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眼下最爲省力的辦法,無疑是先行築造陣盤,那麼無論玉霄做了佈置,都不會坐以等待,定會殺上門來,那或可由此窺及其所用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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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裡面也有弊端,這裡一旦起了陣盤,那無疑是告訴對方,己方又重回南海了,如此很可能會使得對方升起警惕之心,排查比以往更嚴密。
他盤算下來,此事不該自家一人決定,還需與陶、米二人做下商議纔可。
於是退去遠處,尋了一個無人荒島,抖袖扔出了兩隻下有青銅腳座的方玉盤。
拿了靈香出來。將之震散,灑在兩塊盤面之上,起指一點,其霎時焚燒燃起,等了未有多久,陶真人與米真人二人身影就接連在裡顯現出來。
李岫彌與二人打過招呼之後。就將此處情形和自己顧慮說了。
陶真人考慮良久,道“道友在海下往來,更勝我等一籌,連道友用時兩月也查探不出玉霄路數,那麼換我二人去,想結果也是一般,如此下去,怕是再長時間也難以看出什麼結果來,是以陶某以爲。李道友當可先佈陣試上一試。”
米真人蹙眉道:“要是如此還試不出玉霄所用手段呢?”
陶真人點頭承認道:“這不無可能,不過溟滄派此次討來寶材極多,一次不可試二次,二次不可試上三次,總能找到緣由所在,也比這麼坐等下去來得強。”
李岫彌沉吟道:“如此也好。”
只要尋出玉霄佈置,設法將之破解了,那廣闊海域仍是他的天下。且張衍也曾說過,只要能牽制住此派。無論用多少寶材都是值得。
陶真人道:“道友可先在南海佈陣,若生變故,再去漏海,或許還可令玉霄以爲我等真正放棄了那處。”
李岫彌道:“那便如此施爲。”
與二人談妥之後,他將兩面玉璧重又收了起來,而後就在這處開始召聚四方水族。
前次他所招水族不少得他敕封。多已是統御一方妖衆,這一呼喊,立刻心中生出感應,急急趕來參拜。
大約十來天后,他身旁就已聚集起數萬水族。其中多數都曾在他手中聽用,特別領頭幾個化形妖修,曾讓他冊封,因先前佈設過一次大陣,是以此次皆知該如何做。
李岫彌忽然覺得,自家先前可能太過忽略了其等作用。
這些水族用處可能比想象中更大,若能好好栽培一番,說不定築造陣基的速度會大大提升。
他思量下來,就打定主意,玉霄派若找上門來,便是扔了這陣盤,也要儘量保全這些妖修性命。
而就在他召來各路水族之時,卻並未能夠發現,衆妖之中,有一條條渾身雪白,有如冰晶凝造的小魚正四處遊走。
其不過髮絲粗細,身長也不過半寸,遊動極爲靈活,且遊動範圍廣大,不少是從深海之下浮了上來的。
此魚看去靈性十足,實則並非活物,而是玉霄派爲防海域之中再有外人修築大陣,特意請了補天閣修士煉造的法器,其名爲“細袖銀魚”,
此物並不能用來傷敵,唯一作用,便是巡弋海域,探看靈機變動,
其所用寶材也是平常,哪怕一個玄光境的補天閣弟子也能煉製,故這數十年中,補天閣接連造了有十萬之數,全數投到了南崖洲外海域之中。
因細小無比,有時更能附着在各種水族精怪身軀之上,是以此刻已然遍佈各處,任何地界靈機一有異常,立刻可將之吸引過去。
風陵海中,吳汝揚盤坐在法壇之上,爲儘可能不使元氣耗損,平常時候他便靜坐不動,甚至連話也無有一句。
自南海平靜以來,他在此坐鎮已有四十餘年了,比之方從門中出來之時,他已是須發皆白,臉頰凹陷,皮肉鬆弛,雙目渾濁,看去垂垂老朽。
上回強攻陣盤,耗費了他大量本元精氣,再加上原本壽數已是不多,這具肉身已是漸漸步入衰壞,就是法力,也比幾十年前大是削減,平日全靠服食丹藥維持。
他身前丈許開外,鑿有一口小池,水質清冽,上面卻是飄着一隻細長銀梭。
此刻池中之水忽然泊泊翻動起來,看去如同煮沸了一般,而那銀梭也是一旋,尖細之處往東南方向指去,併發出嗡嗡震動之聲。
吳汝揚聞得聲音,便擡眼看去,不過他表情很是平靜,外間那些銀魚遇得莫名靈機之後,這潭池水就會生出這般異象。
開始他還祭出法寶去看個究竟,卻發現發現不過是一些水下妖物而已,這顯然不值得他費心。於是到得後來,索性就派了弟子前去查看,這許多年下來,也是習以爲常了。
然而這回卻是不同。足足過去半個時辰,那水中動靜卻還不停,且無數水泡聚在一起,緩緩堆高,那銀梭也是大半截梭身染上了一層焦黑之色,聲響已是變得極大。
吳汝揚神色不禁嚴肅起來。這顯是靈機變動劇烈,引得衆多銀魚聚到一處纔會如此,這卻不能不引起他重視了。
想了一想,自袖中拿出一枚銀圈,抖手往外一扔,其就化一道靈光去往海上。
此圈飛騰有一個時辰之後,忽然在一處海面停下,而後橫了過來,瞬息之間。就展開數千裡,好像要將這此間納入圈中。
就在下方深海之中,李岫彌正穩穩坐着,他神情看去輕鬆,但卻是在時時刻刻感應四周動靜,隨着那“細袖銀魚”越來越多,也終是讓他察覺到了不妥,當即伸手攝拿上來一條。輕輕一捏,其便化作了一灘銀泥。
他目中生出光芒。道:“原來是倚仗此物。”
就在這時,忽然感應到了什麼,霍然站起,功聚雙目往上一望,見那天中景象,驚道:“吳老道的‘望氣圈’?”
他在南海上時。曾借大陣之助與吳汝揚交手幾回,知曉其身上有三隻寶圈,分爲落陷、望氣、渡空三圈。
“望氣圈”所到之處,能觀望周遭諸事,而“落陷圈”能定拿靈機。至於“渡空圈”,更是了得,數萬裡之內,其主可藉此圈挪遁來回,上回若非那龍宮之助,三人就險些無法逃脫。
他深切知曉,即便自家遮掩了氣機,吳汝揚憑藉着玉霄派種種秘寶,也未必就找不到自己。
此刻若不走,萬一其追了過來,極有可能把性命丟在此處,所幸已是知曉了玉霄是以這銀魚查探氣機,此行目的已是到達,不必再留在此地了。
他立刻發一聲龍吟,將所有妖修俱是遣散,自家則化光一縷,由海底往南遁走。
吳汝揚借了望氣圈,見得海中有無數靈光來去,立刻知曉事情不同尋常,又自袖中取出一隻銀圈來,往前一扔,霎時化作一人高下,他起得身來,負手踏步入內,出來之後,又拿過那圈,再是如法炮製,接連數回之後,終是到得方纔李岫彌所在之地。
他一掐法訣,祭動望氣圈四處查看,可一番用功下來,卻並未發現對方身影,顯然早已走脫了,要想尋到已是不太可能。
他暗忖道:“南海又起異動,想是陶、李等人又要來犯,我原本以爲其等此刻該還是在恢復元氣法力之中,不想來得如此之快。不過早些來也好。再過數十年,我未必還有法力壓住這三人。”
再看一眼後,就一展袖,把兩隻寶圈一收,便遁空而去。
只是他方纔離去不久,卻有一隻魔頭從虛空之中躍跳出來,雙目直勾勾地看着那遁光遠去,
與此同時,東華西南,萬丈地底之下,司馬權站在寶鼎之上,目光閃爍不已。
此時他上半身稍稍能辨,下半身卻是朦朧飄忽,似與氣霧混在了一處,已然是恢復了一半元氣,但要等完全回覆天魔之身,那至少還需四五十載。
只他與張衍一戰後,幾乎是法寶盡毀,就是到了那時,實力恐怕還不及原先一半。
但這並非不能設法改變,若能再拿下一名洞天真人神魂,就如在東勝洲所做一般,至少可以再煉得一件諸如左道蓮的法器來,
數十年前,他曾派遣弟子往東勝洲一行,卻發現餘下那二名洞天真人早已不見了影蹤,不知躲到何處去了,於是不得已,就把目光瞄到了南海上來,看能否趁虛而入。
本來是把目標投在陶、李、米三人身上,因其並非是溟滄派弟子,就是當真得手了,想也少人追究,而且世人多半會以爲是玉霄所爲,可最大限度摘除自己,但是眼下卻是發現,這吳汝揚似也是一個合適目標。
他忖道:“吳汝揚分明已是生機不足,法力在逐漸衰退之中,卻是方便我神魂侵入,此人看去遲早是要找陶真宏等人做過一場的,要是真鬥了起來,那便是我機會到了,如此看來,我可設法助得那三人一助。”
一擡手,拿處一隻大甕,伸手一抓,鼎中飛出無數魔頭,皆往其中落去,最後起手一按,將之封住了。
心中默默一喚,未過多久,弟子慧曉入到此間,道:“恩師可是什麼吩咐?”
司馬權將甕扔在她腳下,道:“你拿着此物往南海一行,將之丟在海中即可,餘下就不用多管了。”
慧曉將甕拿起,道:“弟子這便去辦,恩師可還有什麼囑咐的?”
司馬權道:“最近虛天之外可還安穩?”
慧曉道:“自恩師施策以來,皆是安心求道,弟子這些年中又接連送了百數人上去,至於那兩位師弟,等恩師回覆法力之後,我玄陰天宮想能更勝往昔。”
司馬權聽了,甚爲滿意,道:“你做得甚好。”
只慧曉受寵若驚,道:“恩師過譽了。”
司馬權伸手點了一下,一道黑氣涌入她眉心之中,道:“再賜一門神通予你。記着,南海之事,尤爲重要,此關乎我日後大計,萬不可出得任何差錯。”
慧曉凜然道:“徒兒明白。”
渡真殿,玄澤海界。
張衍本在坐觀之中,但是忽然間,心神之中卻是傳來一陣悸動。
他內視觀去,卻見發現竟是那九攝伏魔簡有了變動。
自天外一戰,此物吸納了天魔精氣後,便一直被一團清煙裹着,而在此刻,其卻已全然散去,
他心意只是上去一觸,便有一陣陣感應涌上心頭,頓時就瞭然其中種種變化。
念頭一轉,一道熒光便自眉心之中飛了出來。
只見一枚長長玉簡懸浮在面前,其模樣比之原先已是略微有些變化,不像簡牘,而更像是一塊玉笏板,通體晶瑩通潤,輝光流轉,內中隱隱有血線細紋,竟是華美異常。
此物以往只能待他殺滅對手之後,再行收攝精氣,或存於識竅之內守禦外間神魂進襲,但卻從來不能放出傷敵,然而經這一番自行祭煉之後,似已能拿其當法寶一般運使,不過到底威能幾何,未遇對手之前,也無法確定。
他暗忖道:“我已將牧真人法寶俱是還了給他,洞天也是開得禁制,下回與其一戰,或能尋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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