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竊國,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引得天下翻沸。
當年玉部落擊敗諸部,繼而率衆奪回穹山昭原,仗此功績,方纔得位人主,月氏無功無德,更無聲望,奪位篡權,自是人心難平,於是四方之地,多有人道部落起兵反月。
月氏自不肯把竊據到手的神器拱手讓出,因謀劃大事已久,其等反應也是迅速,趁着諸部落未曾合流串聯,迅速發兵平叛。並仗着族內巫祭衆多,很快將最早發聲的部族先後被攻滅,原本幾個蠢蠢欲動的部族也沒了聲息,看去形勢一片大好,情形如果照此下去,倒真有可能讓其得逞。
可在此時,轉機卻是出現了。
月氏大軍在攻滅一個大部落後,因嫌繳獲不夠,又轉兵去圍剿一個喚作玟的小部族。
本來以爲是大軍一至,必然可以將之夷平,可在激戰之時,卻有四五個修道人自天中顯身,並施展各種神通道術,隨軍巫祭對上此輩,可謂毫無還手之力,這支大軍也是因此被殺得大敗。
自從修道人紛紛下界後,諸部落也是供奉有不少,主要是方便請教長生之術,至於用到戰陣中,因有衆神凌駕頭頂之上,誰也不敢興此念頭,可是經此一役,諸部這才發現,這些修道人出手時,竟無有一個神明出面阻攔!
這也是自然的,此事說穿可乃是人道諸部內爭,王朝興衰更替也實屬平常,只要不涉及妖物異類戕害凡名,諸神自是不屑於多管。
而在聞知此事之後,本來已經怯於月氏勢力,畏懼退避的部落又紛紛重舉兵戈,同時效仿玟部落,請得修道人來軍中坐鎮。
月氏也不會甘心坐以待斃,利用修道外物,同樣延攬到不少修士。
可是這樣一來,諸部之爭卻是演變爲了修道人內爭。
可修道人多半隻是爲了獲取外藥而來,彼此之間也非生死仇敵,當然不會爲了凡人打生打死,戰陣之上遇到,也只是客氣招呼,修爲底下者主動退讓,若是彼此功行相近,則互敘輩位師長,至多小小切磋一下,少有真正拼殺的,而且他們很樂意戰局拖延,因爲這樣他們可以從諸部手中得到更多。
諸部落很快發現,這般鬥戰完全是將勝負決定權交給修道人,這並不符合他們本來期望,可實際又離不開其等,也是發愁不已。
正在戰局膠着之時,月氏卻是率先打破了僵局。
月王得異人獻策,招募凶怪妖魔爲己用,那些這些異類凶怪多是昆始土著,有些不過是聽了一些根本經文才得以化形,方脫禽獸之屬,自不會來講什麼規矩,每回大戰,都是對修道人痛下殺手,月氏一時在戰陣之上節節勝利,
可其並未發現,如此做實則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韙,自絕於人道,便是原來一些坐觀不動的部族見其竟與妖魔異類爲伍,也是怒而興兵,使得局勢也是愈演愈烈。
昆始洲陸上風起雲涌,張衍等人卻是於四大天中坐觀不動。
在四人一同推算之下,知此回得緣人大多已是現身。
眼下最簡單的就是等待,在待得數十載後,若是沒有較大變數,那麼這些人大部分自然老死,那麼從餘下之人中找尋元玉,也就容易許多了。
可這裡也不是沒有變數,有少許有緣人卻是被異類收入了門下,從這裡來看,元玉亦有可能落在此輩身上。
這卻是無法避免之事,因爲妖魔也是攪動因果的一方勢力,其自也有機緣取到此物。
旦易等人知道,因先天妖魔正身無法入得昆始洲陸,若是他們派遣人手強奪,此輩必然不是對手,可需顧慮的是,外擾若是太過,則元玉未必會那般順利的現世,甚至這一劫過去都不出現亦是有可能的。
譬如此前岑驍收徒,也是等弟子上山自拜,並沒有主動去開口,這就是擔心干涉太過,導致元玉不顯,故是在結果出現之前,只能是坐觀不動。
旦易再是算有一算,嘆道:“人道諸部不過數千萬丁口,所佔疆域也是不大,下來五十年當可見得分曉了。短短數十載時日,可謂晃眼即過,可我等卻不得不考慮,假設那元玉被妖魔得去,那又該如何做。”
傅青名道:“若是單單落在那些妖魔手裡,實則還有餘地,此輩受得約議所限,若要將戰亡之輩接引回來,則必須出面剿殺域外天魔,可其等背後有那太一金珠,這勢必被其取去。”
乙道人冷聲道:“那寧可出手劫奪,哪怕因此使得元玉無法入世,也不能令此僚得手!
旦易卻道:“不可!元玉入世,涉及許多我等也難以知之的玄妙,便是以往那些先賢,也小心謹慎,不敢妄自施爲,我輩也當謹慎纔是。再則,此舉等若是與太一道人撕破臉皮,其若引得妖魔之輩及無情道衆一同圍攻我輩,那我等卻是無法抵擋。”
傅青名和乙道人也是默然,只要無有制束此輩之法,任何謀劃也無從談起,因爲此輩站在哪一邊,哪一邊就是必勝之局,只從這便看來,假設沒有落在他們這邊,那麼多半會被這一位截奪而去。
乙道人皺眉道:“現如今可能剋制此僚的,唯有另一件先天至寶,可自此寶自入世後,卻不知躲到了哪裡,始終不得下落,如之奈何?”
張衍這時開口道:“關於這件至寶,貧道這裡卻是有些眉目了。”
旦易精神振起,道:“哦?道友莫非已是找到這件寶物了?”
張衍微微一笑,道:“目前尚還不能完全斷定,貧道會盡量一試,不過就算尋到此寶,其也未必能聽我驅用,是以亦需得做好不成準備。”
說到這裡,他提醒道:“若真是到了那一步,其實我輩未必一定要將太一擊敗,只要能將之拖住片刻,域外天魔何無情道衆又豈會安坐不動?“
旦易三人聽得此言,都是若有所思,雖此舉真正做起來仍是困難重重,也可不失爲一個辦法。
大凌山,柎部。
智氏結束每日講經,待與一衆學生別過後,就自枝道之上行下,往居處回返,這一路之上,時不時有老者向他躬身行禮,
他如今已是百多歲了,可是容顏依舊是原來模樣。
他自言早年曾吃過一枚丹果,這才得以如此。
這事情雖有些奇異,但部族中人也能接受,智氏能在夢中得仙人授道,得來一些好處也是可能,況且智氏壽長,對他們也是不無好處。
智氏轉過一個拐角,正見下方平原之上,那開墾出來的良田沃土籠罩在一片晚霞之中,顯得瑰麗非常,部族子民扶老攜幼,臉上都是幸福滿足之色,他目中露出複雜神色,心下忖道:“不想在此一居便是百年,近來心中不安日多,雖是不捨,可該是離開此地了。”
回到居處後,他正要推門,卻有一人走到近前,向他遞上了一封書柬,“我家主上邀智師前去赴宴。”
智氏接了過來,笑道:“原來是應神君相邀,請回復貴上,智自會按時赴約。”
應曦身爲神祇,凡人之中也只他與君無啓能夠望見她,故是常來尋二人前去做客,他想及彼此相識一場,離去之前,也該打個招呼。
那人恭敬退去。
智氏回去薰香沐浴,等到酉時,便唿哨一聲,來至枝頭之上,一頭神駿大鳥飛來,他跨坐其上,不多時,就到了守禦神廟之前,他落身下來,便走上臺階、
因是彼此十分熟悉,故是守卒非但不問,還替他打開了殿門。
智氏到了裡間,未曾見得應曦,卻是見客位之上端坐着一名面色青白的少年,他一怔,隨即笑了笑,道:“原來應神君還請了仙師作客。”
張蟬笑道:“我可非是來此作客,而是來此向尊駕送得一封書信,”說着拿出一封符書,雙手一捧,遞了過去,“此是我家老爺手書。”
智氏神情微不可察的一變,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拿了過來,可書信一入手,忽然感覺周圍一切都是停頓下來,彷彿萬事萬物都是凝止不動。
再一擡頭,卻見一個玄袍道人立在哪裡。
智氏神情終是一變,失聲道:“玄元道尊?”旋即他自知失言,默然片刻,長嘆一聲,拱手一拜,“道尊是何時識破在下的?”
張衍微笑言道:“道友在塵世之中打轉,則必然牽扯因果,早年有事因種下,而後終會有落果出現,貧道不過先人一步得見罷了。”
智氏長嘆一聲,他當年入世之後,仗着先天神通,存於這具軀殼之中,是以之前誰也不曾發現破綻,連君無啓也只是懷疑,沒有辦法認定,可沒想最後還漏了行跡,他沮喪道:“道尊既來尋我,想來我是無法脫身了。”
張衍搖頭一笑,道:“道友多慮了,你眼下氣機尚未凝實,還遠不是那太一道人之敵,何況你若心中不願,我也無法勉強於你。”
智氏一愣,道:“道尊既不爲此,那又是爲何而來?”
張衍語意深長道:“正如貧道方纔所言,道友行走於世,終有蛛絲馬跡,而我既能尋到你,那他人亦可尋到,只我輩尋得道友還好,若是他人,或是太一金珠,那卻未必會善待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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