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與狗都躺在血泊中,唯有渾身浴血的人孑然跪坐,鮮血沒過了膝蓋,也沒過了撐在地上的雙手。身邊零零散散的屍體似乎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困擾,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隻灰色的短腿狼身上。狼眼緊閉,剛剛那一刀已經讓它停止了心臟的跳動,但他還是嘗試着用鼻尖去觸碰那仍舊帶着溫度的狼鼻,似乎想將它喚醒。
籠中今人作嘔的血腥場景讓顧小西幾乎抑制不住胃中的涌動,王小北也忍不住狠狠皺眉,不過幸好有昨晚的血戰打底,還不至於像妹妹那般不堪。倒是李雲道和十力小喇嘛這對組合如司空見慣般淡然,從籠中飄來的血腥味似乎對他倆產生不了任何的影響。
“北少,籠子裡這些狗場會怎麼處理?”李雲道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王小北看了一眼謝嫣然道:“在這個地方,死個把人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李雲道搖頭:“我不是問剛剛那人,我是說那狗,那狼,還有跪着的那哥們兒。”
王小北恍然:“鬥狗這東西,弄得好能鬥上幾十上百場,弄不好的放,沒準兒一下場就會被咬死,也有沒咬死但鬥完一場受了重傷,也就跟廢了沒啥兩樣。死了的一般就直接埋了,還活着的能救就救,活了就找合適的主人當寵物養,不能救就安樂死。至於籠子裡的這哥們兒,我倒真不知道了,不過你可以問謝姨。”王小北喊“謝姨”,李雲道喊“謝姐”,怪不得剛剛聽李雲道稱呼謝嫣然的時候,王小北臉上表情怪異。
李雲道此刻才知道,原來謝嫣然不僅是江南那個高爾夫會所、茶莊的老闆,還是這座龐大斗狗會所的幕後之手。
“這人明顯靈智未開,稍後我會讓人送他回他原來待的地方。”謝嫣然似乎有點反感籠中飄來的血腥味,忍不住用手捂了捂鼻子。
李雲道沒說話,徑直走向那鐵籠,顧小西伸手想拉住他,卻被謝嫣然用眼神制止。顯然,王小北和顧小西這對兄妹對謝嫣然有種天然的畏懼,見謝嫣然阻止,也不敢多說話,只好在原地候着。
看到緩緩走到鐵籠跟前的李雲道,籠中的“力”彷彿只是出乎動物的本能輕輕擡頭看了一眼,又俯下身去輕輕撥弄那早已經沒了呼吸的狼。李雲道走過去,在離“力”最近的鐵欄邊蹲下。
籠中的“力”感覺到李雲道的存在,身體本能地緩緩曲起,如狼般微微齜牙,敵意分明。李雲道突然微微一笑,讓籠中企圖捕向鐵柵欄的“力”微微一愣。隨後,李大刁民竟變戲法一樣地掏出一個蘋果,緩緩從籠邊滾向跪在血泊中的“力”。
“力”見李雲道靠近鐵籠,先是下意識地想退,等看到李雲道滾來一個果子模樣的東西又重新蹲下,他才飛快躍過來抄住那蘋果,拼命用鼻子嗅了一番,估計是聞到蘋果的香甜,張口就想咬,但又遲疑地停住了咬下去的動作,又爬回狼的屍體邊,將蘋果擱在狼的鼻子前不停地晃動着,似乎想用手中香甜的果子喚醒自己的同伴。
“有時候,狼倒是比人更有感情。”不知何時,一身白色職業裝的謝嫣然也蹲在了李雲道身邊,側臉打量着籠中的野人,“我只聽他們說弄了樣新玩意兒,卻沒想到是這樣子的場面。”
李雲道打量着這個女人的側臉,很難想象,這個跟秦仲穎有着說不清的感情糾葛的女人居然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的模樣,把她跟阮家大瘋妞放在一塊兒沒人會覺得她會是瘋妞的親小姨。
“怎麼,你對這野人有興趣?”謝嫣然突然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雲道。
李雲道看了看籠中的“力”,微微搖頭:“或許他只屬於原始森林,現代文明這頭洪水猛獸並不適合他。”
謝嫣然卻道:“我剛剛還在想,他是個活生生的人,我送他回去,是不是很無情地剝奪了他作爲一個人的最基本的權利呢?”
李雲道站起身,道:“有時候,做人不一定很幸福,在原始森林裡像獸一樣活着,也不一定不幸福。”
謝嫣然蹲在籠子前,如小女生般擡頭仰望某刁民:“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突然對你有點兒小崇拜了。”
李雲道失笑:“謝姐您別就打趣我了,我這點深淺,哪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謝嫣然也站了起來,看着李大刁民笑道:“我現在有點兒明白,爲什麼瘋妞兒會對你這麼執著了。”
李雲道沒敢接話,他是奔着蔡家來北京的,也不知道謝嫣然知道這事兒後會不會把他扔進鬥狗籠再弄條高加索之類的猛犬進來收拾他。
謝嫣然突然道:“不管是深是淺,我估計蔡家那一關,你得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李雲道的心猛然一沉。
謝嫣然接着道:“不過你也不用怕,蔡家雖大,但在北京城裡也不是隻手遮天的。”說話的時候,謝嫣然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在遠處不敢跟過來的王小北和顧小西。
李雲道苦笑:“來都來了,難道還打道回府不成?”其實李雲道早已做好各種心理準備了,甚至連被亂棒打出的覺悟都有了,“連最壞的打算都有了,也就無所謂害怕不害怕了。”
謝嫣然倒是頗感意外地看了李雲道一眼:“我這會兒倒是突然很希望看到你被蔡家亂棍打出來了。”
李雲道愕然。
謝嫣然捂嘴輕笑:“如果不這樣,下回你來阮家,沒有對比,你哪知道這世上的人情冷暖呢?”
李雲道自己也失笑,謝嫣然卻突然不笑了。
她很嚴肅道:“瘋妞兒是個好姑娘,你不許欺負她,否則,哼哼!”
這兩哼沒把李雲道怎麼樣,倒是把好不容易狀着膽子偷摸着靠上來的王家紈絝嚇了一跳,連忙跳出來:“謝姨,您別生氣,甭管李雲道做錯了什麼,您看我面子,說什麼也請原諒他一回。”
李雲道跟看怪物一樣看着表情不大自然的王小北,心道這謝嫣然真有那麼可怕嗎,怎麼給你嚇得像個孫子似的?
謝嫣然“哦”了聲,轉頭看向王小北:“看你的面子?好,那謝姨今天就看你的面子,不切他**了。”
李雲道頓時一頭冷汗:敢情瘋妞兒那一身瘋勁兒都是從這位身上學過去的?
王小北也不知道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怎麼的,竟然感恩戴德地連連鞠躬:“謝謝謝姨,謝謝謝姨不切之恩。”
謝嫣然轉身便走,走了幾步,卻突然回頭:“你看中那條高加索了吧,反正治好了也上不了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謝姐賞你了!”
李雲道一愣,他的的確確是相中了那條沉着兇猛的高加索之王,但是剛剛一直沒好意思開口,只琢磨着過會兒請王小北出馬,看看能不能把這狗給買下來,反正今晚已經賺了三千萬,一向習慣把一塊錢掰成兩半用的李大刁民頭一回感覺到什麼叫財大氣粗。
王小北不解地看着李雲道:“你要那狗幹嘛?我看這狗傷得不輕啊,就算有命治好了,以後也上不了場了。”
李雲道笑道:“當寵物養不行嗎?”
王小北打量了一下昏迷在血泊中如人熊般大小的高加索之王——這玩意兒能當寵物養?帶出去不嚇死人才怪。
顧小西見謝嫣然走遠了,這才拍了拍胸口道:“哎呀媽呀,終於走了,嚇得我小心臟撲撲撲直跳。哥,你也真的,你早說這兒是她開的,打死我也不來了。”
李雲道不解地看着這對兄妹:“謝姐人挺不錯的啊,怎麼被你們說得好像什麼洪荒兇獸似的?”
王小北壓低了聲音:“就算不是什麼洪荒兇獸,那也是猛獸級的。你們家蔡桃夭猛吧?”
李雲道點頭,他見過蔡桃夭的身手,也聽說過一些關於蔡家大菩薩的傳聞,自然知道自家媳婦兒不是等閒之輩。
“瘋妞兒呢?”
“也很厲害。”
王小北做了個極誇張的表情道:“毫不誇張的說,謝嫣然就是你們家桃夭和瘋妞兒的結合體,你說恐怖不恐怖?”顧小西在一旁也是連連點頭,顯然兩人都聽過不少關於謝嫣然的傳聞。
李雲道倒吸一口涼氣。可是,這麼優秀的女人,爲何當年會跟秦家老二擦肩而過呢?
十力和伺候王小北的那女子一起坐在原地,原本一桌子的果盤竟被他一人吃得精光,見李雲道站他揮手,小傢伙兩手一抹嘴,揹着小手就來到籠子跟前。
“治得好嗎?”李雲道指了指高加索之王。
十力竟想也沒想,踏上那馴狗師的通道,從紅幕後的通道走進隔籠,又推開隔籠門直接走向那血泊中的高加索之王。
王小北和顧小西看得目瞪口呆,那野人蹲在狼屍面前,十力則蹲在有他兩個個頭大小的高加索之王的面前,相安無視。
良久,十力纔回過頭對籠外的人道:“還有救。”十力說有救,那就是能完全恢復。
籠內,那野人徒然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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