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入政府大院,遠遠就看到有一羣人站在市政府大樓前等着,胡國銘也沒有跟青泉市的地頭蛇有太多的接觸,這邊的業務,都是由分公司的總經理張大年負責。
張大年坐在車裡,給胡國銘、陳立介紹,市政府大樓前,站在最前面的兩名中年人,一個是青泉大廈所屬地產開發公司鴻基地產的副總唐華清、一個是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趙順年等人,也都是鴻基地產債務清算小組的成員。
唐華清是個臉形削瘦的中年人,人顯得很乾練;身爲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的趙順年,卻長相白淨,戴着一副金絲眼睛,透漏出政府官員的市儈狡黠。
陳立起初沒有多想什麼,但看到跟周斌、錢達坐他們後面那輛車的趙陽下山來,看到趙順年後臉色有些不自然,而趙順年驚訝的盯着趙陽看了一會兒,纔回過神走過來跟張大年、胡國銘打招呼,陳立才突然想起,這個趙順年,就是趙陽的親二叔。
趙順年雖然在青泉市政府擔任要職,但這些年來,趙陽一家陷入那樣的窮困境地,都沒有得到趙順年半點的照顧,以致趙陽高中畢業,不得不親手撕掉錄取通知書,到商都打工,纔不致於讓弟弟妹妹綴學。
陳立沒想到他們這次過來,竟然會是趙順年接待他們,真是有意思了。
趙順年剛看到趙陽在胡國銘的隨行隊伍裡也嚇了一跳,猜想趙陽跑到商都市打工,是進了大成建設,不過能跟在胡國銘這樣的人物身邊,哪怕是當個司機、助理,也算是不錯了,難怪前段時間聽老家那邊說,趙陽出人頭地了。
當然,要僅僅是胡國銘身邊的司機、助理,離出人頭地還早得很。
趙順年心裡一笑,也不知道趙陽有沒有跟胡國銘提他們家裡的事情,隔着胡國銘,主動笑過來招呼道:
“趙陽,你這次也陪胡總回青泉了啊。”
聽他的口氣,似乎一直都在關心、關注着趙陽似的。
“嗯!”趙陽面無表情,好像看陌生人一樣,用鼻子嗯了一聲。
趙順年也不在意趙陽的冷淡,笑呵呵地跟胡國銘說:“趙陽是我大哥家的老大,性子比較倔,年紀輕輕就能跟着胡總您幹,希望不要拖胡總的後腿啊。”
“哦,趙陽是趙主任的侄子?”胡國銘沒想到趙陽和趙順年居然還是叔侄關係,但趙順年明顯都搞不明白趙陽並非大成建設的員工,而是陳立身邊的干將,看來這叔侄兩人的關係比他所想象的要冷淡啊,他也不會想着打聽這種家長裡短的事情,只是含糊的笑着說道,“趙主任說笑了。”
幾番客套之後,張順年就領着大家走進市政府大樓裡的一間會議室。
陳立注意到,鴻基地產的副總唐華清面帶微笑,眉宇間卻是愁雲密佈,心想或許,今日的會議要是能討論出一個結果來,無論青泉大廈從鴻基地產剝離出來,還是鴻基地產破產清算,他這個副總也就再也無用武之地,就需要另找地方收留,但唐華清能撐到現在不離開早就面目全非的鴻基地產,還在堅守着不另謀高就,說明這個人還是有些職業操守的。
到了會議室,胡國銘被讓到了中間的橢圓桌前,而陳立領着其他人坐在了靠牆的椅子上。
現場的氣氛有些不對勁,跟當時接收中景濠庭的情形完全是兩種畫風。
鴻基地產是鴻基礦業集團專門爲建造青泉大廈注資成立的地產開發公司,九八年之後鴻基礦業集團資金斷裂,老闆外逃,青泉大廈就成爲爛尾樓,目前鴻基地產從鴻基礦業集團剝離出來,由市政府接管,而鴻基礦業集團的其他公司,則由大型省屬國有企業青泉礦業集團接管。
目前鴻基地產成立之後,主要就開發建造了青泉大廈,債務除了胡國銘的兩千萬工程款以及拖欠銀行的上千萬貸款外,此外就是員工拖欠工資以及材料款、借款等兩千多萬的債務。
然而走進會議室裡,陳立立即就意識到情形不對,所謂債務協調會議,但除了大成建設的代表外,其他債權人都沒有出現,唐華清、張順年他們要麼是鴻基地產的代表,要麼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員。
陳立跟胡國銘對望了一眼,大家都心知肚明,接下來無論是怎樣的情況,他們靜觀其變就是。
不多時,會議室走進來一個身形微胖、肚腩隆起的中年人。
此人身穿藏青色西服裡,穿着一件精緻的假領羊毛衫,頭髮稀少,統一向後梳的油光錚亮,一絲不苟,和煦的笑容裡透着一股讓人敬畏的嚴肅。
看張順年應承而不掩諂媚的反應,陳立知道這人應該就是今天會議的真正主角,也是這次債務協調會議的召集人,青泉市副市長孫建業。
在他身後跟着一個五大三粗身穿緊身皮衣的中年人,頭髮剃的精光,皮膚黝黑,額頭上的青筋非常清晰,手上戴着兩個大號的碧璽戒子,也不知道是真品還是地攤貨,反正整個人的氣質跟青泉大多數跋扈的大混混一個樣。
待相關人員坐定,趙順年介紹道:“這位是主管城建的副市長孫建業,孫市長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主持債務會議.......”
掌聲落定,孫建業端起面前秘書遞過來的不鏽鋼杯子,輕輕地吹一下,隨即笑着對大家說:“諸位不用拘束,先喝茶喝茶。”
旁邊的趙順年知道,這是副市長要講話的前綴了。果然,喝了一口茶水的孫建業清清嗓子說道:“今天來的呢,都是鴻基地產的債主,叫大家來,是想看大家有什麼解決的辦法。鴻基地產目前是什麼情況,請調查組的秦科長給大家彙報一下。”
會議桌上一個帶着金絲眼鏡的政府工作人員,攤開面前的工作本向大家介紹基本情況。
鴻基地產目前負債共計5500萬,具體情況陳立早已知曉。金絲鏡繼續說鴻基地產目前賬戶餘額只有不到十萬元,員工......
陳立注意到胡國銘對面的唐華清此時的臉色非常難看,心中似乎有一股怒火,盯着他看了一會,陳立發現他的怒火正在慢慢退去,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
待金絲鏡眼鏡講完,唐華清有些泄氣。陳立頓時有了警覺,莫非鴻基地產還有什麼隱情,市政府沒有公示出來?
他說的這些事情,胡國銘早就瞭解到了,也感覺到了對面的唐華清情緒波動有些大,他坐着在那裡抽着煙,繼續聽孫建業還能說些什麼。
孫建業停了停說道:“鴻基地產的情況呢,基本上就是這些了,有需要文件資料的,會後可以找秦科長打印,我現在說說市政府的意思。目前呢,鴻基地產無力償還諸位的債務,建議鴻基地產打包出售,不知道各位有什麼想法。”
在場還有其他人麼,胡國銘只是抽菸,也不說話。倒是那個黑臉的漢子掃視了一圈說道:“孫市長,鴻基地產欠我們公司兩千萬的材料款及借款,我不打算要了,現在我們公司改組成立了康田投資公司,打算收購鴻基地產。”
他一開口,陳立這才就知道此人便是鴻基地產的另一大債主田康平了,只不過張大年在青泉市,也沒有跟田康平接觸過,所以沒有認出來,但聽說過田康平不少事蹟。
陳立對田康平也不陌生。
這個田康平在青泉市裡人稱四哥,家裡兄弟四人,早年青泉市煤窯興起時,四兄弟心狠手辣,強行以白送的價格承包下村裡的集體煤礦,又暗中搶佔國有礦井資源,算是青泉市最早借煤炭發家致富的大戶之一。
四兄弟在青泉屬於黑白兼顧發展出來的一股勢力,又以田康平最能折騰,一邊做煤炭生意,一邊搞土方建材生意,靠着強賣強賣,身家也是早早就將周大海這一波甩在身後了。
陳立發現對面唐華清看田康平的眼神,有畏懼,有厭惡,似乎有什麼隱情。
孫建業滿意地點點頭說:“說說你們的具體想法。”
“康田投資打算以半價收購鴻基地產所有的債權,承擔青泉大廈的重建,畢竟一個爛尾樓處在市中心實在是有礙市容,我這可是爲了市裡的大局着想啊!”他說的很是激情,得到孫建業的點頭肯定之後,田康平繼續說道,“爲了政府分擔責任,也爲了廣大的鴻基員工有個好的未來,我們康田投資四處募集資金,接下個爛攤子爲大夥分憂,但是能力有限,不能養活那麼多人,不過會對每個員工發放補償金,一定不會讓大家寒心。”
“不知田總說的補償金具體數額是多少,這部分補償金和員工拖欠工資是一回事嗎?”唐華清在田康平說完,立時就問到,語氣中透着濃濃的憤恨。
田康平竟然語塞,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的樣子。
孫建業卻滿臉堆笑,及時地接過話茬:“唐總不要着急嘛,田總說的只是暫時的方案,我們還可以再商量。”
“孫市長,鴻基被收購之後,我唐某人可以捲鋪蓋滾蛋,但是員工的工資可是一點都不能馬虎啊,那可是他們堅守鴻基苦撐到今天的血汗錢啊。”唐華清的情緒有些激動。
陳立心想,這個田康平看似粗糙,說話卻是綿裡藏針啊,一句補償金就想把員工拖欠工資糊弄過去,待簽訂協議之後,有沒有補償金,補償金具體有多少,不還是他自己一個人說了嘛!
加上這個孫建業不漏痕跡的配合,陳立看明白了,這齣戲實際上是唱給胡國銘一個人看的。恐怕銀行那邊的貸款,他們已經用辦法搞定了,只要今天和胡國銘達成一致,剩下一個唐華清就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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