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筱雨想起了一個人——王水平!他不是火車駕駛員嗎?他會不會在火車站?
她連忙撥通了他的電話。很快的,傳來了王水平豪爽而粗獷的聲音:“你好!”
“你好,王大哥,我是筱雨……程筱雨。”她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狂亂的思緒,企圖讓聲音清晰一點再清晰一點。“你現在是在火車站嗎?”
“是啊,你怎麼知道?”
“王大哥,求求你,幫我找找楊輝……他,他也在火車站……”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剛送他上了車。”
“你說什麼?他上……上車了?”
“對啊。”
她的眼睛變得惶恐,驚懼,絕望。她的身體顫抖得如同寒風中的枯樹。她感到全身冰冷,從頭髮絲一直冷到了腳趾尖……手機在她冰冷的指間滑落……沒有了……沒有了……
容雪連忙撿起掉在腳下的手機,繼續問:“那車開了嗎?”
“嗯。我是看着它開了纔回調度室的。怎麼了?”
“爲什麼沒有晚點?”
“呵呵呵呵,也不是所有的車所有時候都會晚點的。不是高峰期或是遇上要讓道的話,一般都會正常進站。”
“可是現在離十一點不是還差五分嗎?怎麼就開車了呢?” шωш ¤Tтkan ¤c○
“呃……這趟車改了時間啊!提前了十分鐘……”
容雪再也沒有勇氣聽下去,也沒有力氣追問下去。這一切是湊巧,還是冥冥之中的報應?
“幹,乾媽,讓他打電話……打電話……”
程筱雨冰冷的五指突然抓住容雪的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灰敗的臉孔、蒼白失血的嘴脣讓容雪看了不由得心頭大憾。但她還是很快就明白了程筱雨的意思。她連忙重新舉起了電話,幸好王水平沒有掛機。
“那個,楊輝的電話打不通。我想麻煩你一下,能不能打個電話給火車上的工作人員,讓他們聯繫一下楊輝,就說家裡出了事,讓他在下一站下車。”
“家裡出事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要他下車!”
“好,我知道了。”
王水平的電話掛斷了。她們乘坐的的士也終於到了火車站。程筱雨在容雪的攙扶下下了車,兩人在候車室裡找了一個偏一點的地方坐了下來。
“筱雨,你放鬆一下,他下一站下了車的話應該會沒事的。別忘了他身上有護身符啊!”
“可是,爲什麼這麼久都沒有電話?”程筱雨眼光呆滯地看着容雪,眼淚像是裝了自動開關似的,麻木地漾出眼眶。她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破碎娃娃。
容雪心疼地抱住她,輕輕地拍撫着:“好了好了,不要想那麼多。也許是已經聯繫好了,所以纔沒有電話。”
“爲什麼?爲什麼會沒有電話?”
“筱雨,你不要這樣!要是讓楊輝看見,你讓他該是怎樣的責怪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
程筱雨的心亂糟糟的,像一團纏得死死的麻繩,越扯越亂……一種冷冷灰灰的空洞從毛孔滲進去,順着血管緩緩地行走在四肢百骸,再慢慢地上升到心窩、天靈……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這裡如同一個寬大的,空曠的,無人跡的墳場,只有她像影子一樣地飄着。
時間似是滑行了千年,可壁上的掛鐘分明告訴她們才過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
下一站,會在哪裡?還有多遠?她們不知道。
王水平還是沒有打電話來。
程筱雨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容雪一把抓住了她:“筱雨,你要去哪裡?”
“楊輝,他在那裡……”她伸手指向站臺,溫柔的笑。襯着一臉斷斷續續的淚,襯着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有點怪異。
“沒有那麼快……”
就在這時,王水平的電話來了。容雪立馬搶先接聽:“喂。”
“我不知道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火車上找不到楊輝!他們把所有的車廂都找遍了,可是沒有。”
“怎麼會這樣?他們確定都找遍了嗎?”
“是的,是好幾個人分開來找的,可是不見他。我明明是親自送他上車的啊,火車開動的時候,我們隔着車窗還在招手……”
“能不能麻煩他們再重新找一遍?這事可開不得玩笑!”
“行,我再打電話給他們。”
程筱雨面無表情的看着容雪,眼神已沒有了焦點。但卻像是一個愛學習的孩子虛心向老師討教一般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什麼……只是他們沒有找到楊輝……”
程筱雨聽到自己的腦袋裡“嗡”的一聲,像有一小堆炸藥被人點燃了導火索,火勢正順着那根纖細的導線一點一點的向她靠近,她聽到許多紛亂的聲音。譏笑的、諷刺的、同情的、惋惜的……“你找楊輝啊,來遲了……”、“嘿嘿,這就叫冤有頭,債有主!”、“愛吧愛吧,死了死了……”、“唉,怎麼會這樣……”
不不不……不會這樣的……怎麼可能找不到?!火車有多大?能有多少的空間?怎麼可能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是不是證明他還活着?死要見屍啊!難不成還能把楊輝吃了麼?
“吃了?”
“什麼吃了?”
“楊輝給吃了?”
“筱雨,你沒事吧?”
容雪看着她空靈的眼睛,像是中了邪一般呆怔的臉一點點的泛出青灰,然後變成淡青,淡青再轉白……她擔心的扶持着她。
呵呵呵呵……沒事,沒事就好啊!程筱雨看着容雪,想說這話來着。可是她的嘴張了又張,張了又張……依然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疼痛!尖銳而凌厲的疼痛覆蓋了她全部的意識。她讓自己沉淪,沉淪進無邊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