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你要堅強點啊,千萬不要有事,不要離開媽媽……媽媽只有你了,只剩下你了!”閉起眼,剛剛的情景一幕幕回影,就像一溜排開的尖釘,把曾觀晴的精神撕的血肉模糊。她喘着氣,狠狠地咬住了下脣。淚,在臉上緩緩地流淌……她擡起手想抹去那份脆弱,卻發現臉上、手上竟沒有想象中的一片水澤,那默默凝聚的沉重只在心底奔涌流淌,讓她無法呼吸,原來痛到了極致她竟無法成泣!
靜靜地坐在地板上,不知過了多久,腹部的隱痛才慢慢地退卻。曾觀晴鬆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支起麻木的身軀,縮坐在牆邊,仰頭對着高聳的天花板發呆。熾白的日光燈透過華麗的燈罩發出幻彩般的光,幾隻飛蛾旋繞着那熾烈的光亮奮力地撲閃着翅膀。燈罩內壁凝集着幾隻飛蛾的殘骸,顯得無比淒涼。
“心若遺落了,受傷只會是自己!撲火的蛾也許就是這般的癡狂吧,否則怎會甘心以身去祭火呢?我也是一隻撲火的蛾,一隻甘願爲愛毀滅自己的蛾!”曾觀晴愁腸百轉,苦澀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緊緊地將她纏繞,逸散出更密集的黑幕揪緊着她的靈魂!她覺得自己彷彿已經死去,死在那片叫做“絕望”的沙洲裡。
一切都將成爲過去了……“如果我的愛無法給你全部……”楊輝,是你用生命償還我的時候了……
“觀晴……”李偉成猛然醒了過來,眼角還有殘餘的淚。心痛--是他現在唯一能找得到的感覺。他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妻子,已悠然在夢裡睡得香甜……
他放心地披衣下牀,走到了客廳,緩緩地點燃了一根菸。嫋嫋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視線,卻清晰了他的思路:“觀晴從小就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格,外表雖柔弱,內心卻非常的固執,或者說偏執吧。認準了一個理,十頭牛也拉不回頭。平常爲人處事尚且如此,感情上的事就更不用說了。其實按夢裡的景象看來,沒有任何一種情況值得她如此歇斯底里地犧牲自己和孩子的人生啊!如果她稍微大度一點,事情是不是並沒有她想象的悽慘?只是若林黛玉似的女子,試問還有什麼樣的痛能比得上愛人的背叛、感情的變質更讓她痛不欲生呢?‘哀大莫過於心死’--也許這就是她選擇這條不歸路的原因吧,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只是,觀晴,值得嗎?值得用你青春的芳華陪葬一段感情的最終嗎?”
忽而他腦海裡憶起妻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人只要問心無愧就好。”問心無愧?也許站在每一個人不同的角度,對這個“問心無愧”的理解也各有不同吧。站在男人的角度,他可以理解楊輝的所爲,畢竟那個程筱雨是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摯友啊!而且那種在孤兒院裡彼此相依的感情更甚於他和觀晴之間吧。換個位置說,如果淑敏的心思也如觀晴一樣的話,今天的自己是不是該經受雞飛狗跳的動盪日子?
思及此,李偉成不由得露出了苦澀的微笑--這也許就是自己當年爲什麼沒有愛上曾觀晴的原因。他說過的,她是如青花瓷一般的女子……“觀晴,你是不是也應該好好想想自己做得都對嗎?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窗外風聲呼呼而過,似啼哭聲……似悲泣聲……
“晴晴?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叫我去接你?”楊輝打開門,很意外門外站着的女人竟然是曾觀晴!只是今天的她看起來和往日卻是那麼的不一樣--她一身猩紅的長裙,一頭濃密的黑髮長長地披在肩上,瘦削的臉孔蒼白蒼白的,沒有一點兒血色。但是她的那一雙眼睛卻煥發着一種不知名的異樣的神采。清寒的月光照映在她身上,憑添了一份淒冷與孤絕。風過處,她髮絲飛揚;裙裾飄飄。
“老公,我是來帶你回家的,跟我回家吧。”曾觀晴笑着緩緩地伸出手,溫柔地拉住楊輝。
只是她的笑容讓楊輝感覺心裡毛毛的,有一絲的異常。
“啊!觀晴!你的手,你的手……你很冷嗎?怎麼穿這麼少的衣服?”楊輝着實給曾觀晴嚇了一跳,她的手凍得仿如從冰水裡剛撈出來一樣,冰冰冷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
“我不冷,走,我們回家。”
“這不是我們……”楊輝猛然醒悟過來,這是程筱雨的家啊!那,觀晴是怎麼知道這裡的?他從來沒有帶她來過啊!“觀,觀晴,你怎麼會來這裡的?”
“呵呵……我總會找到你的。”曾觀晴笑了,夜色裡她的笑容如同鬼魅。
他下意識地甩開她的手,一步步往後退。
“怎麼?你還是願意和這女人一起,不願意跟我回家嗎?”曾觀晴的眼裡閃着陰森森的光芒,像千萬條細細的鋼絲一寸一寸地刺向楊輝的心窩。
“不!不是……觀晴,我……”楊輝覺得害怕極了,他用雙手擋在胸前,連連搖着頭。
“爲什麼?爲什麼你不願意跟我回家呢?我有什麼比不上那個程筱雨?”曾觀晴的話語裡充滿了傷感和憤恨,眼裡盈滿了冷冷的幽怨。
“不……不是那樣的,觀晴。我,我只是……你別***我!”
“我***你?我讓你回家也是***你嗎?”
“觀……觀晴,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給我一點時間……明天,明天我就回去,好嗎?你千萬不要傷害筱雨。”楊輝覺得四周的寒意越來越甚,他凍得渾身打着哆嗦。在他的意識裡這一切都太可怕了!“傷害”兩個字不由自主地從他的嘴裡蹦了出來。
“傷害?哈哈哈哈……我傷害她?到現在你的心裡都只有她,都只護着她對嗎?”曾觀晴的臉變得像月光一樣的清冷、慘白,眼裡滿盛着恨意,她伸長雙手慢慢地飄向楊輝。
沒錯,是飄!楊輝看到她的腳根本沒動就象風一般移近了他,髮絲飛揚;裙裾飄飄!
“不……不要,你不要過來……”楊輝驚恐地一步步往後退。
“咣”的一聲脆響,楊輝扭頭一看,原來慌亂中,他已經退到了陽臺邊上,碰倒了一個花盆--碎了!散了一地的泥土、瓦礫。那枝盛開的海棠花在他的腳下敗落。他困難地嚥了咽口水,卻發現口乾得猶如給抽水機抽空了一樣。
他緊緊地靠在欄杆上,看着曾觀晴一點一點地飄近,腿腳開始打顫……聲音乾澀地不像是他的:“觀,觀晴,你是怎麼了?清醒一點好不好?”
“清醒?我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的清醒。”說話間,曾觀晴的雙手已狠狠地卡住了楊輝的脖子,緩緩的收緊,收緊。她的手在月下彷如透明,一根根青筋乍現。
“不要!咳咳……不要,觀晴……放了我……咳咳……你會掐死我的……”楊輝感到一陣陣窒息,越來越喘不過氣來。他死命地掙扎着,急速扭動着脖頸,用手拉扯着曾觀晴的手,企圖掙脫出她的“魔爪”。
可是無論他怎麼用力,怎麼掙扎,曾觀晴的手彷如已經粘在了他的脖子上一般,絲毫也無法掙脫。
“呵呵呵……放了你?放了你,你還會跟我走嗎?”
“觀晴,你……放開我,有話……好好說……”
“呵呵呵呵……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說的!早讓你說來着,你卻不要說。”曾觀晴卡着他脖子的手越卡越緊,笑聲既絕望又哀怨。
楊輝無助地掙扎着,無意中發現自己已飄懸在半空,只剩兩隻無望的腳在拼命地晃動。風在他的身際竄繞、鼓吹,似在幫曾觀晴死命地拉扯着他的身子。天上的那輪寒月幻化成曾觀晴的陰森森的臉冷冷地注視着他,他覺得他的身體正一寸一寸地變成冰塊,一點一點地滑出欄杆,隨時向那無盡的深淵墜落。
“觀……觀晴,放開我……求你……我,我還不想……不想死……”楊輝彷彿已看見死神在微笑地向他招手。
“哈哈哈……”曾觀晴仰天長笑,臉上帶着無法掩飾的憤懣和深沉。她身上猩紅的衣裙隨風飛揚起來,像一張大網隔斷了他生死之間的距離。
“筱雨,筱雨……救我……”楊輝無望地啜泣着。這是一場讓他充滿無限留戀的生離死別啊!難道就這樣離去嗎?真的只能這樣離去嗎?
“楊輝,楊輝!你怎麼了?你醒醒啊!”程筱雨被楊輝恐懼的叫聲驚醒,打開燈一看,身邊的他用雙手緊緊地卡着自己的脖子,臉色鐵青,忙跳起來用力地拉扯着他的手,大聲叫喚,“你醒醒啊!楊輝!快醒醒!”
被搖醒的楊輝滿頭滿臉的汗,他緊緊抱着程筱雨,用力的嚥着口水,驚惶地說:“啊……筱雨,筱雨!救我!觀晴……觀晴她要殺我!”
“別怕,別自己嚇自己!觀晴那麼善良,怎麼會殺你呢?做夢而已,做夢而已。”程筱雨緊緊擁着楊輝顫抖不已的身軀,輕輕的幫他擦掉額頭上的汗珠,貼着楊輝的額角說。
“做,做夢?真的只是……只是做夢嗎?”楊輝依然沒緩過氣來,說話還是有點結巴。
“嗯!只是做夢而已。你看,這裡除了我和你,什麼人都沒有。”程筱雨心疼地拍拍他的臉,“我給你倒杯水,好嗎?”
“不要走!”楊輝抱着她不肯鬆手,脆弱得像個小孩子。
“傻!倒杯水很快的,等我一下下好嗎?”程筱雨親了親他,下牀走出了客廳。
楊輝大口大口地喝了好幾口程筱雨泡的混合着淡淡花香蜂蜜,好不容易水才順回了氣。劇烈跳動着的心慢慢地迴歸了正常,他感激地對程筱雨笑笑。
“好些了嗎?”程筱雨用手指順了順他的頭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