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楊輝還睜不開眼睛,就直接讓嘴脣上的創口痛醒了。只覺得整個嘴脣腫脹、僵硬得難受。他用手一摸,嚇了一跳!嘴脣的傷患處已經腫得像個小雞蛋似的。
他驚跳起來,衝到鏡子前一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只見一個深紫色的半圓球鑲嵌在脣上……那模樣要多怪就有多怪;要多醜就有多醜!他惶恐地閉上了眼睛,跌坐在凳上,前所未有的沮喪深深地掩沒了他。
就不應該相信那個年紀輕輕的醫生!打的針,塗的藥膏不但一點作用都沒有,反而更加嚴重了。
醫院!去醫院!楊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馬上去醫院,他得找那個醫生好好討個說法。
火速穿好衣服、鞋子,當然也沒忘戴上口罩。他再次匆匆地趕去醫院。
只是這一天他的運氣就沒有那麼好了。五官專科門診外面排起了長龍。還有一兩個兒童患者不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哭鬧聲。
鬧嚷嚷的環境讓楊輝更添焦躁。他腦子裡亂哄哄的,理不出半點頭緒。怎麼可能又怎麼可以這樣!那個紅衣女子……莫非是什麼傳染病的攜帶者?而自己衝動的跟蹤恰恰成爲了她相中的陪葬品?
“艾滋病”三個字像是三道血淋淋的傷口不斷地在他的眼前冒着黑紅色的血液……帶着難聞的腥臭……不!不會的!不可能的!
楊輝抱着頭,六神無主的坐在那裡,很想抽一支菸平衡一下心情。無奈嘴脣上的這種境況……他實在不想放出來丟人!
忽然,他站起來以很快的速度在樓道上穿梭。他覺得自己恐怕得先要去傳染病專科看一看。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把整個門診大樓都轉了個遍,依然找不到傳染病專科門診。
他想找個人問問,但是沒有人理他。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人都用一種很怪異,想逃離的眼光看着他。他不禁懷疑,是不是又有一些原來不曾有的症狀出現了在自己的臉上。
楊輝低着頭,飛快地回到了五官科門診。此時裡面除了醫生,再也沒有任何一個患者。
他掩不住欣喜地走了進去,還沒落座,就以比平時快一倍的說話速度低言:“醫生,你快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打了針,上了藥這裡一點都沒見好,反而越加嚴重了呢?我該不會是得了什麼傳染病吧?”
年輕的男醫生應是還記得楊輝,他微笑着對他點了點頭說:“你別急,我看看。”
然而看了的結果就是--男醫生一臉的愕然。半晌,他纔再度開口:“傳染病就一定是不可能的了。可問題是……你這傷口怎麼會變成這樣,這的確是前所未見。”
“真不是傳染病?”
“嗯,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你,不是!”
“那就好。”
接着,男醫生細心地詢問楊輝有沒有接觸過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或者有沒有吃過醫囑不能吃的東西;再或者有沒有人爲的損傷過傷口。
楊輝煩躁地除了搖頭還是搖頭,他已經提不起說話的慾望了。年輕的男醫生站起來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讓他等一下。然後匆匆離去。
過了好一會兒,年輕的男醫生帶着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醫生進來了。老醫生直接來到楊輝身邊,什麼也沒問,只是表情很嚴肅地檢查着他的傷口,還有口腔。眉峰緊緊地聚攏了在一起,沉默了許久。
楊輝臉色蒼白地注視着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了在他的身上。
只見老醫生很快地開了兩張化驗單給楊輝,交代年輕的男醫生親自帶楊輝去檢驗,並等到檢驗結果出來後直接拿給他。
楊輝心神不定地跟着年輕的男醫生在醫院裡穿梭……等他再轉回五官專科時,已經差不多下午一點了。
老醫生拿着檢驗單仔細地看了又看,思索了很久。擡起頭,鄭重其事地對楊輝說:“從檢驗報告上看,你的傷口只是普通的外傷,一切都很正常,既沒感染細菌也沒其他突發的症狀,更加不存在中毒。按理來說,小周醫生的用藥已經是很到位的了。可是你的傷口不但不見好,反而有加深之嫌……小夥子,按我行醫幾十年的經驗,這恐怕不是簡單的藥物就可以治好的。唉,你還是把你的妻子一起帶來醫院,這樣才能找得到病情的根源,我們也纔好針對性的治療。”
楊輝傻了似的看着老醫生,心裡不由得直哆嗦:要去哪裡才能找到那個紅衣女郎啊?找不到他,自己的傷口是不是就沒辦法治了?這可怎麼辦呢?
他站起來,機械式地謝過老醫生和年輕的小周醫生,說着會帶妻子一起來檢查之類的話後,在老醫生擔憂的眼光中失魂落魄地離去……
楊輝心裡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他漫無目的地開着車在街上瞎轉……不知開了多久,他停了下來,感覺路況荒涼。他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又來到了前天晚上來過的巷子口了。
楊輝下了車,下意識地按照心裡模糊地記憶轉入了小巷,然後拐彎--是這裡了!世這條酒吧街。白天的酒吧街,乾淨,蒼白,卻又蕭瑟。如同一個紅顏老去的佳人沒化妝的臉孔。
心裡帶着一絲希冀,楊輝很慢很慢地在酒吧街凸凹不平的地面上走着。
整條街安靜地如同是一個荒廢了許久,沒有人煙的地方。他憑藉着腦中的記憶,輕易地就找到了那間酒吧。酒吧招牌上的火鳥失去了夜晚的光華,沒有了神采的張揚的羽毛像一張透明的大網向他緩緩地張開……
楊輝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伸手推了推門--很意外,門居然是開的!他滿懷激動地走進去。
酒吧里正以震耳欲聾的聲量播放着一首他相當熟悉的歌--《綠袖子》。他的心停頓了一下,想起了曾觀晴;想起了紅衣女郎;想起了脣上的傷口。心裡又酸楚又苦痛!
“揮別春天的綠袖子,秋天開始,愛成飄落的葉子,你的左手有我許多沒寫完的字。獨奏的綠袖子是我一支鑰匙,鎖着想你的住址,我會記得曾經有你愛我一次。揮別春天的綠袖子,秋天開始,愛成飄落的葉子,可不可以不要成熟,也不要懂事。迴旋的綠袖子音符還不休止,繞成永遠的戒指,我會記得曾經有你愛我一次。你送的鳶尾花早已經枯了,你教的那首歌我不再彈了……”
可怎麼不見人呢?他試着再往裡面走進去。
“先生,你找誰?”後面傳來了一個清脆而悅耳的聲音。
楊輝急忙回頭。身後的兩個女孩子似乎驚怕地後退了兩步,握着掃帚、拿着垃圾桶的手防備地擋在了身前。
暈!楊輝無奈地想,肯定是自己臉上的大口罩把人家嚇到了。
“我不是壞人!”他急忙表明立場。
“從來沒有壞人承認自己是壞人的。”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小聲嘀咕着。
她身邊扎着一束馬尾的女孩子偷偷地撞了一下她的手肘,她會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來這裡找誰?有什麼事嗎?”
“不好意思,我來是想找你們這裡的老闆--晴姐的。”
“晴姐?”兩個女孩子一起驚異地叫起來。
“對啊,她在嗎?”
“你可來得真不是時候!”短髮女孩似乎膽子比較大,她扔掉手中的掃帚,跳上就近的一張桌子上坐着,對楊輝完全放鬆了警惕。
“噢?她不在?”楊輝聞言,心跳加速,預警着將會出現不好的事情。他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對!她不在了。”
“不在了?什……什麼意思啊?”楊輝的心狂亂地跳動着,一團陰雲籠罩着他。
“就是她去了……不在這個世上了。”
“不,不可能!前天晚上我還見到她呢。”
扎着馬尾的女孩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那個短髮女孩,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臂,膽怯地說:“纔去了兩天……不會那麼猛吧?”
短髮女孩有點慎重其事的答道:“很有可能的。以前電視上都有說,過了晚上十二點,穿着紅衣服死的人會變成猛鬼的。”
“那……怎,怎麼辦?我們還要呆在這嗎?”
“我們又沒有對晴姐做過什麼損心眼的事,怕什麼啊?”
“不……不可能的!”楊輝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跌坐在身邊的椅子上。她死了?那自己前天晚上看到的……不就是鬼了?他驚恐得不住打着擺子。
兩個女孩子關切地看着他,問:“你還好吧?”
楊輝困難地嚥了下口水,滋潤乾渴的喉嚨,好不容易纔把視線重新聚焦在短髮女孩的身上,再問:“那……那個叫湯米的酒保呢?”
“湯米?他也死了呀!前兩天他和晴姐可能多喝了幾杯,收工後回家的時候出了車禍,一起死翹翹了。”
“什……什麼?起死翹翹了?”
“對啊。”
楊輝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那麼怪異的,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瘋了似的衝出了酒吧大門……
楊輝惶恐而又落寞地坐在車裡,點燃了一支香菸。煙霧中,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他知道凝在眼眶裡的那是淚!與脆弱無關,與抱怨無關。他只是不明白……只是無法接受……只是不知何去何從。
他拿着煙的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着。回想着剛剛聽到的一切,是那麼真實卻又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