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頭看着他搖了搖頭,轉首細心地關照程筱雨說:“回去後,你要多看着他。這十二個小時很重要……否則剛剛所做的一切都白費力了。”
“是,我記住了。”
“好啦,你們也該走了。我已經說了太多不應該說的話了。”老楊頭摸了摸楊輝的頭說,“孩子,你要記住,人總是要爲自己的承諾付出代價的!別輕易拿自己的生命跟別人許諾。生命只有一次,沒有人能幫你挽留得住!好自爲之吧。”
老楊頭的話在楊輝和程筱雨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們的手握得更緊。沒錯,生命只有一次,既已辜負了曾經,那就得珍惜今天,但願明朝不再錯過。
“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三人各懷心事,靜默地向門外走去。似乎只是轉眼間,他們就已經來到了大門口。
楊輝回首,無措地抓住老楊頭的手,說:“楊老伯,您告訴我,我還要怎麼做才能補救自己的過錯?”
老楊頭搖了搖頭,憐惜地看着他,眼裡更多的是無奈。他默默地從手上取下一串玉珠子套在楊輝手腕上,說:“孩子,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那麼多了,戴着它,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以摘下來。知道嗎?我倆的緣分已盡……以後……恐怕這是唯一的一次了。”他拍了拍楊輝的手,再叮囑了一句,“千萬記住,嘴脣十二小時之內不能沾水,不能弄掉了上面的硃砂!”
“嗯,我都記住了。”
老楊頭輕輕地把他倆推出門外,慢慢地關上了門。
楊輝望着那扇緊緊關閉上的木門,萬分不捨地站在門外。一種告別至親的感覺紛紛擾擾地擁上了心頭。他意識到這一別後就再也不會見到楊老伯了,見不到這個說與他有宗族血緣的老人了!見不到這個等於又給了他一次生命的親人了!撫摩着手腕上還帶着老人身體餘溫的玉珠子,楊輝的眼眶漸漸發熱,潮溼。
程筱雨默默地在身邊陪伴着他,內心裡也同樣的思潮澎湃。她在怨恨,因爲自己的出現,禍害了楊輝的家庭!如今差點危及了他的生命!她在懊惱,既是今生有緣,如何不能相守百年?她在悲泣,爲何他們感覺至親的人最終都要選擇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程筱雨抵受不住夜風的陰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驚醒了沉默中的楊輝。他回頭抱歉地對程筱雨笑笑,牽着她的手默默地離去。
“楊輝,是我,李偉成。你還在睡呀?快起來吧,有好消息告訴你呢。對了,順便問一句,都好幾天了,你的嘴脣應該沒事了吧?如果還沒好的話,這次我就幫不了你啦。”
也許是因爲今天的天氣特別好吧,連帶着李偉成的心情也特別好。像外面的陽光--燦爛、明媚!也因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他也學會了鄭怡那一套“連珠炮”的說話方式。
楊輝那半夢半醒的狀態經過他這樣的一番“炮轟”,瞌睡蟲早就死光光了!他連忙爬了起來,一邊下牀,一邊揉了揉眼睛,擡頭看了一眼掛鐘:鬱悶,上午十點還差一刻!細算算,自己才睡了不夠五個小時,難怪這麼累。
唉,想想到昨晚爲止,自己這些天算是折騰慘了!告別楊老伯回到家都差不多凌晨三點了。因爲心情輕鬆了,人也就覺得餓了、渴了。肚子荒得難受!可偏偏楊老伯千叮嚀萬囑咐十二個小時內不能讓嘴脣沾到水,不能弄掉了上面的硃砂!結果他什麼也不能吃。結果他就連聞着熱騰騰的開水也覺得美味。幸好後來筱雨在冰箱的儲存盒裡找到了一千零一根的吸管,他才能小心翼翼地喝到一杯牛奶。哎,那真的是人間美味呀!
楊輝看着手腕上的玉珠串子,心裡充滿了濃濃的感激。楊老伯,不知今天會不會還去哪兒擺地攤呢?自己是不是應該和筱雨買些東西去看望他?可他好像說他們緣分已盡……
“喂喂,喂!我說楊輝。你是走神了?還是又睡着了?怎麼不說話呢?”李偉成帶點責難的口吻由話筒裡很“宏壯”地響了起來。
楊輝嚇了一跳,趕緊從遊移中回過神來,笑着說:“那個,我醒了。呵呵呵呵……”
“少來!那你說說看,我剛剛說什麼來着?”
“你說有好消息告訴我呀。”
“接着呢?”
“接着,接着你問我是不是沒睡醒。”
“你看吧,我就說你沒聽。這次聽好了啊,你的資料,鄭怡爸爸那邊已經略作了一些改動,有些實際上的問題都有在你的資料上備註。你有沒有傳真機?我傳過去給你,你再參詳參詳,如果可以的話就按照上面的要求重新做一份。”
“真的啊?哎呀,真是太感謝了!傳真機我家裡有,號碼你記一下。”楊輝心情愉悅地簡直要飛起來了。真算是好事連連啊!
“對了,你嘴脣上的那坨東西解決掉了嗎?鄭怡可關心着呢。”
“好了好了,沒事了。放心吧。”
“那就好,你自己抓緊時間,有什麼電聯啊。”
“是,我知道,一定儘快。”
和李偉成通完電話,楊輝樂呵呵地守在書房裡等傳真。真沒想到,事情順利地簡直難以想象!原本他以爲要費盡千辛萬苦也不會擠得進去的機會,如今時候豁然開朗。這次居最大功勞的應該屬曾觀晴了。
觀晴?觀晴……楊輝突然想起昨晚和楊老伯的那一段談話……他的心偷停了好幾秒。莫非觀晴她真的……如果是的話,那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離奇事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怎麼可能呢?無論如何他也找不到理由相信這世上有鬼啊!會不會是自己誤會了楊老伯的話中有話?
楊輝窩在書桌前的大班椅裡,呆呆地望着窗外。今天是一個好天氣,陽光靜靜地灑在透明的窗玻璃上,折射過來的光線像水一樣的晃眼,讓人無法看清周圍的一切。
他的眼睛穿過密密麻麻的陽光,陷入了沉沉的回憶中。過去的情景彷彿又回到眼前,一切都是那麼的揪人心絃……不無感慨啊。雖然曾觀晴的父母對自己一直有偏見,但也是情有可原的。的確,他於曾觀晴是高攀了。
想想自己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初中沒畢業就從孤兒院裡跑了出來。因爲缺少愛,缺少溫暖,缺少一個懂自己的人。青春叛逆期就因爲崇拜電視、電影上的黑道大哥而加入了所謂的幫派,出來社會“行俠仗義”過。也幸好自己在這條道上混不成個狠角色,否則怎麼可能全身而退?那幾年,自己最大的收益學會了懂察言觀色;學到了一點三腳貓的拳腳功夫;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呵呵,也算是銅皮鐵骨吧,反正一個沒人痛惜的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生存在這世上。
而觀晴呢?標準的書香門第大小姐,大學中文系的高才生。雖然在事業上沒有任何的建樹,但安安穩穩地領一份圖書館的固定收入,已經是讓很多人羨慕的了。何況還有那麼好的家庭背景。
唉!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差距那麼大的兩個人要走在一起,憑什麼人家的父母要樂意呢?憑什麼讓她的父母接受自己呢?
曾經的那段歲月,是刻在心頭永遠的痛!
楊輝依然記得清清楚楚:當初曾觀晴的爸爸是怎樣給了自己的兩個大耳刮子;依然記得當初曾媽媽寒冰一樣的面孔;依然記得當初自己爲愛情而獻出的“初跪”;依然記得當初暴風雨中,一個窗裡,一個窗外的深情對視;依然記得當初曾家爲阻止他們在一起而給他定下的苛刻條件;依然記得當初爲愛打拼的創業艱難;依然記得當初曾觀晴爲了見自己的半夜私逃;依然記得的太多太多了……
可自己卻沒有好好珍惜這份情意,辜負了這個癡情的女子。等於是親手毀掉了這段來之不易的婚姻……有時候他真的埋怨老天爺,既然讓他得到一份這麼難得的婚姻,又何以要重圓他童年的心願?可有時候想想,再怎麼說也輪不到他去責怪老天爺啊,他那麼好心腸的讓你同時得到美滿的婚姻和圓滿的友情,還有什麼好不滿足?只是自己不懂得去控制內心的慾望罷了。
楊輝的眼睛起了潮意。曾觀晴帶淚的雙瞳;憂戚的面容;含羞的微笑……依然歷歷在目。程筱雨細緻的情懷,玲瓏的心思,無悔的守望……點滴在心頭。
他的手不免有些顫抖。愛情?愛情!或許是曾經擁有的愛太少,如今想得到的更多。又或許是上輩子的情債,這輩子的孽緣。
唉!楊輝悵悵地嘆了一口氣:愛情就是在焚燒中漸漸變短的燭火吧,疼痛,歡喜,有止有盡,卻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如今愛也愛了,錯也錯了,抉擇也抉擇了,一切都不可以再重來。
望着書桌上自己擁着程筱雨在藍天綠野中歡笑的照片,他不由得再次想起和曾觀晴的婚紗照,那些應該是他和她唯一的照片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又將何去何從?會選擇失去程筱雨的日子,只守着曾觀晴天長地久嗎?還是會很決絕的和曾觀晴分手,從此與程筱雨天涯海角追隨那來遲了的幸福?
不!都不可能。無論哪種結局他都做不到!
他忽然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住了,那麼疲憊,那麼無可奈何。他捂住臉,讓無盡的淚水沾溼臉頰。
如果沒有遇見,如果不曾遇見,如果這世上可以有如果,這人生,是否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