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輝睜開眼睛,四周很暗,像死了一樣寧靜。他輕輕地轉了個身,看見月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低垂着的純白棉布窗簾像一幅豎長條的畫布。而月亮正好鑲嵌在這幅畫的左上方,幾桿黝黑的枝葉輕輕搖曳,無比溫雅。
這是哪裡?他像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記憶般,怎麼也想不起來怎麼會躺在這樣的一個地方。
擡起左手,他想看一看時間。不料手上連着一根管子,隨着他動作的幅度變大拖動了什麼東西——他聽到一聲清脆的碰擊聲。
楊輝嚇了一跳。連忙用另一隻手掏出手機。接着手機上微弱的光線,他看見左手的手背上插着一根打點滴的管子。
難道這裡是醫院?那……筱雨呢?
他翻坐起來,旋目四盼。朦朧間他注意到這是一個有三張牀位的病房,可除了他,身邊並沒有其他人。
醫院?病房?打點滴?他細細的回想。白天的一切終於在他的腦海裡清晰再現。也許是那些警察把他送來的醫院吧。
不好!筱雨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曾觀晴不會忍心去加害一個頻臨生死邊緣的人吧?何況,這只是他們之間的恩怨,她怎麼可能會把恨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呢?
楊輝用力拔下手背上的針頭,跳下牀就往外走。外面如同病房裡一樣的安靜。除了幾盞鋥亮的白熾燈,一個人也沒有。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他遲疑地往前走。他必須得問問自己是否還欠醫院的治療費,他可不想被當成一個因爲想逃繳醫藥費而半夜失蹤的人。那樣的話,他也太對不起送他進醫院的警察了。
前面就是住院部的服務檯了。燈火通明。可是沒有人。旁邊那個醫護室關着門,卻沒有燈光。值班醫生和護士呢?不會是趁着夜深無事都睡覺了吧?
楊輝靠上前去,猶疑着要不要去敲門。
然。一陣低沉歡愉而又拼命壓抑着的呻吟聲斷斷續續的從門縫裡傳了出來。在這樣安靜的夜晚,在這樣安靜的地方,猶顯突兀和曖昧。
不會吧?趁着夜班這樣的空檔偷情?這也委實……太不可思議了。
他扭轉頭,大步離開。他可不想破壞別人的好事——原來,世間的事,很多都難兩全。
凌晨快兩點的公路,燈稀月朦。整個城市彷彿是空的一樣,只剩下漫無天際的黑暗。黑暗中他聽到風和雲層掠過城市上空的聲音——空曠,寂寞。出租車又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種沒有燈紅酒綠的路段呢?
楊輝耐不住等待的焦躁,在樹影濃重的人行道上飛快地走着。雖然對這片城區並不熟悉,但他想只要認準了鬧市中心的方向走,就增加了遇上出租車的希望。
他飛快的走着,間或帶着奔跑。他心急如焚,情感的深處有一絲陰暗的不祥預感慢慢升騰。
漸漸的,他似乎覺得有一些不屬於他的腳步聲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他快的時候,他的腳步就快。他慢,他也跟着變慢。可當他回頭看時卻沒有人。但他分明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閃進了旁邊的樹影中。
難道是自己眼花?!或是黑暗中容易產生幻覺?!他笑笑,想想被人跟蹤是不大可能的事:一來自己不是什麼名人,沒有什麼可以暗中套取的私隱;二來自己不是女人。總不會有女人想趁夜黑風高劫他的色吧?三來如果是劫財的話,更不需要一直吊着自己的尾巴,這樣靜寂的路段最好下手了。
楊輝繼續往前走。可奇怪的是那被跟蹤的腳步聲又在身後響起。他再次停下來,身後又什麼聲音也沒有了。他再走,身後的腳步聲再起。再停下來,腳步聲又響了。
恐懼像一條小蛇慢慢地沿着他的腳心一直往上竄。他撒腿就向前狂奔……直到嗓子眼發乾,腿發軟,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滋滋的冒着冷汗。那些汗就像是他的勇氣,一點一點慢慢地流走。
就在這時,一輛的士無聲無息地停在他身邊:“要車嗎?”
楊輝低下頭,往車窗裡看:司機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右眉尖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留了個大鬍子。不過模樣卻長得相當令人放心的忠厚。
這個司機似曾相識啊?!對了,寧安!
他趴在車窗上,喘着粗氣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見過嗎?你不要車的話,我可走了。”
楊輝望了望四周,很快就上了車。像一灘爛泥似的縮在汽車後座上,呆呆的在汽車倒後鏡裡看着那個司機。心裡糾纏着很多的疑問卻不知應該怎樣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