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布利門邊,拜火教神廟的頂樓。
玉真子皺着眉頭,盯着亞歷山大。
他沒有想到亞歷山大的反應是這樣的,他一向認爲笑是一種優越感的表現,所以亞歷山大的大笑也許正意味着蔑視。
玉真子疑慮地看着亞歷山大,問道:“怎麼,魯長老對這樣的條件還有不滿意的地方?”
亞歷山大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眺望着城中心的黑色煙柱,答道:“我認爲你的條件相當好,你們大家對我如此看重,我心懷感激。但是你們所許諾的結果,真的能夠實現嗎?你看看這黑煙,這就是凶兆,羅馬帝國不會接受一份空洞的協議。”
玉真子笑道:“你還不是羅馬的皇帝,你不能代表羅馬。而我此來,也並不是爲了見羅馬的使節,而是作爲朋友,誠心誠意地希望你能夠接受我們的建議,這個建議這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朋友...我可以把你當作朋友,畢竟你是東王公府中少數還有些理智的人。不過我還是那個意思,如果你們的塔哈能夠登上皇位,我就考慮你的建議,其他的事就不用講了。“
玉真子見亞歷山大決絕,想了一下提議道:“不如這樣,你先保證羅馬士兵不出手,我保證我的建議一直有效,如何?“
亞歷山大又是一笑,“這我倒是可以同意,不過你也得有能力保證才行!“
“什麼?難道你認爲塔哈會失敗?他可是手握三萬禁軍...“玉真子沒有明白。
“轟隆!“遠處傳來巨響,地面震動了一下。朝北的窗外遠處,一團火球升起。
兩個人都被嚇了一跳。
“酒都灑了!“亞歷山大懊惱地抱怨了一句,“弄髒了我的衣服,這該死的張白。”
玉真子也來到窗前瞭望,火光和震動都來自北方,他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種規模的爆炸,以前在一些前輩高人處見過,那些高人,絕不是自己可以抵禦的存在。
“發生什麼事了?”玉真子感到一陣驚慌,“你剛纔提到張白,這小子又怎麼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看在我被您看重的份上,忠告您一句,不要太小看張白,別把他只當做孩子。”他向窗外擡了擡下巴,“你現在看到的情境,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都將可能成爲常態。”
玉真子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囁嚅地說不出話來。
亞歷山大又說道:“我總覺得,對於張白這個人,不能只將他作爲一個個人看待,他的身後似乎有一種勢力,正在推動他前進,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他的目標到底何在,爲什麼能走這麼遠。
我建議您趕緊去看看北門的情況,如果那裡沒到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們大家就不要急匆匆地再一次分出高下。恕我直言,還是應該像剛纔那樣,我們坐下喝酒、談判。這樣才能獲得我們都認可的,所有人都真正滿意的結局。“
玉真子玩味了一下這些話,又看了一眼窗外,現在城中多了一道比較淡的煙柱,白沙瓦升起兩道煙柱了。
他不敢再耽擱,向亞歷山大匆匆抱拳施禮,心急之下,竟然直接越窗而去。
......
北門,戰局陷入了奇怪的暫停之中。
雙方士兵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大坑,坑裡黑乎乎的,發出燒焦的糊味。坑旁邊的一座房子,被爆炸產生的火焰波及,熊熊燃燒起來,一股黑色的煙柱,冉冉升上了天空。
坑外是大量的肢體殘餘,手、腳、肉塊,地面上似乎下過一場小雨,溼漉漉地,滿是充斥血腥味的稀薄的紅色液體。幾個僥倖逃脫死神的傷者,正在血泊中打滾,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向旁人呼救。
這地獄般的場景,甚至嚇住了剛剛衝進城門的貴霜騎兵。他們只得呆呆地勒住馬繮,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習慣性地看向了阿扎爾,發現連阿扎爾都完全懵了。
也有些人在尋找塔哈,但是找不到。
因爲爆炸之前,塔哈就站在這個大坑的位置上。
“塔哈老爺死了!“突然有人大喊起來。這喊聲像重錘一般,似乎把所有人的心臟都敲打了一遍,心跳驟然升高。
“完了,塔哈死了!我們完了!”崩潰的嚎叫聲像颶風一般傳遍整個禁軍,離戰場遠的士兵,立刻開始四散逃竄。
阿扎爾還沒有完全清醒,並不是因爲爆炸的巨大聲響,也不是因爲爆炸的衝擊波。“塔哈死了!“這句話的衝擊力,遠比爆炸衝擊波更強烈。
只是一瞬間,阿扎爾的戰爭結束了,因爲戰爭的理由不見了,這讓他覺得荒謬絕倫。
預想中的戰爭不是這樣的,原本應該一刀一槍地消滅敵人,一步一步地接近勝利,接戰、衝鋒、突進、騎兵、步兵,攻入對方的主陣營,擊潰對方主力,然後包抄、追擊、尋找敵方主將,捕獲後應該有一個儀式,斬首示衆、報仇雪恨!
可如今呢?血淋淋的現實告訴他,這只是一場屠殺,沒有青銅的刺痕、沒有戰死的榮譽,只剩下鮮血。
“阿扎爾大人,我們應該趁勝追擊,不能讓那些禁軍重新組織起來,他們人數還是佔優的。“一名親兵建議道。
“是的,我明白...他們還有多少人?“阿扎爾糊里糊塗地問道。
“這個...很抱歉大人,現在沒法數,不過大概死了幾百人吧?“
“幾百人!“阿扎爾突然清醒過來了,一股危機感再次灌滿全身,“好!騎兵追擊,清剿殘敵,儘快結束戰爭。投降的禁軍先繳械,然後統統押去皇宮看守!“
“是,大人!“
騎兵們出發了,一路上已經很少遇到有組織的抵抗,幾乎所有的禁軍都在拼命逃竄,逃不了就直接投降。
戰爭還在繼續,但是漸漸平息下來了。
“幾百人!“阿扎爾的腦子裡一直重複着這個數字。
他不記得有哪次決戰,是以區區幾百人的傷亡結束的,這傷亡數字其實不大,只相當於一場比較激烈的遭遇戰。
然而,爆炸的景象如此慘烈,讓他感覺自己從未如此地接近地獄。出生于軍中,生長於戰場的他,對這熟悉的血腥場面,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和顫慄。
就是在這種表面的慘烈之下,不管怎麼說,戰爭就這麼輕易地,近乎荒謬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