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白的家族世居東吳,又對曹魏情況瞭然,立場不明。莫不是真的準備將自己和衆人一網打盡,獻於貴霜皇帝?或者真的送交曹魏?他背上出的汗,連衣裳都有點溼了。
陳曶幾乎結結巴巴地說道:“不知張公子此言何意?...蜀漢繼承大統,乃萬民所向...呃...曹魏與東吳交戰正酣,想必張公子也是知道的。”他不敢點明心跡,又怕張白翻臉,囉囉嗦嗦說不到重點。
如若此時索性動手,陳曶明白,制服張白是最安全的選擇。
然而對付一個小孩雖然不難,旁邊那位國師可不得了。這可是在別人的地頭,先不說國師有沒有真本事,但凡他喊一嗓子,自己就有可能掉腦袋。
陳曶急得滿頭大汗,這邊卻惹惱了鄭綽。這鄭綽是直腸子,當場起身叉腰,指着鼻子就罵上了:“漢家劉氏纔是正朔,你等難道不知?曹氏逼退獻帝乃竊國之賊,你們張家保了孫氏已是不該,爾今日莫非欲兩家爲奴?”
這幾句雖是罵人,張白和南華二人卻聽得暗自點頭。
張白自不用說。南華當年曾經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動搖了漢朝的統治。那是憤恨官府不仁,民不聊生。如今天下三分,戰亂不休,漢室正統已無力復辟,是時候統一中原了。蜀漢也是漢,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蜀雖弱小,但世家門閥的影響力最低,如果由它來統一全國,興盛的時間可能更長。
所以南華和張白一樣,對於鄭綽發飆也不着惱,兩人都不答話,卻笑嘻嘻看着鄭綽。
鄭綽以爲他們戲弄自己,更爲惱怒,心一橫拔出佩刀來大聲道:“既如此,大不了魚死網破,有種的來殺了老子!”
陳曶慌忙制止鄭綽,用手抓住他持刀右臂,急道:“兄弟不可莽撞!”
他一直看着張白的臉色,見他嬉皮笑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雖覺難解其意,卻也不禁添了些怒意。
於是向在場諸人團團抱拳,朗聲道:“張公子,遮羅摩大人,還有這位貴人小姐!在下身負重責,隱瞞諸位之事,的確有失禮數。然除此以外,在下一直以禮相待,並無不是之處。此地離中原千里,我等俱是漢人,本不該糾纏恩怨,以至禍起蕭牆。”
然後他又對張白道:“張公子,鄭將軍雖然魯莽,所言並不差。你我皆爲漢人,原該保的是漢室,如今即使各爲其主,也不該兩家爲奴。我看公子昨日,高掛漢家旗幟,原以爲是熱血中人、志同道合。今日一言,卻不知公子是保的哪家主公了?可否明白示下。”
陳曶這一大段,既是用同爲漢人之心,保自己和鄭綽的安危,又是指責張白立場不明,手段卑下。
聽到此處,張白與南華同時鼓掌大笑。其實南華也看得出,張白是想試探一下陳曶鄭綽兩人的品行,看能否信任他們。
笑罷,南華招手讓兩人落座。
“二位將軍不必憂心,我這小徒,人小促狹,一向詭計多端,適才不過試探耳,多有得罪二位將軍了。”
南華又道:“我等在此苦苦謀劃多時。近憂,是欲阻止薩珊波斯崛起,使絲路不至斷絕。遠慮,卻是爲漢家天下着想,着意改革、重振旗鼓。此次出兵也是爲了保盟邦、練精兵,事已至此實不願走漏風聲啊!”
陳曶鄭綽二人這才放下心來,鄭綽也收了佩刀,兩人一起施禮表示歉意。張白也站起身來,一躬到底向二人還禮,這才解了誤會。
那陳曶坐下之後,心中依然微微有些介意,再向張白問道:“公子高義,千里之外,心向大漢,日後必聲名遠播,成就一番事業。且令兄身爲吳國太子太傅,定然提攜有加,公子前程似錦,着實令人羨慕啊!”
陳曶這話聽上去是溜鬚拍馬,實則是逼問張白,將來到底會否投靠東吳,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話一說,鄭綽也看了過來。
南華不語,側目看着張白,他心裡也頗有點不放心。
就連沐鏡都看着他。
張白詫異,心說都看着我幹嘛,我就這麼像漢奸嗎?
“咳咳,”他乾咳兩聲,表明心跡道:“兩位兄臺放心。愚兄確仕於孫氏,然諸葛丞相之兄諸葛謹出仕於東吳,不亦然乎?世家之愚行爾。何況以兄弟之見,孫權此人外表仁厚愛才,實則氣量狹小,嫉賢妒能,陰懷殘忍。愚兄張溫仕途難料,身家性命亦難全矣。我何必飛蛾撲火,自立危牆之下呢?”
一番大論,說得衆人等目瞪口呆,這哪是十三歲小孩啊?三十歲的讀書人,也未必能說出這番見識。
南華雖讚賞張白之才,卻也狐疑道:“你這孩子思慮倒是深遠,就是大話連篇。孫仲謀氣量狹小這也由得你胡說,可嫉賢妒能、陰懷殘忍有何出處?”
張白搖晃着腦袋回答道:“不氣量狹小焉能殺雲長?不嫉賢妒能焉使周郎早亡?不心懷殘忍如何繼位於小霸王?”
他這話說了三件事,關羽被殺,周瑜早亡,孫策被刺。
關羽被殺妥妥孫權乾的無人不知。周瑜早亡一般認爲是病故,但也有人認爲孫權脫不了干係。至於孫策被刺,這是歷史懸案難以追查,然而不可否認,受益者就是孫權。
這番話說得南華搖頭不已,卻也難以辯駁。不禁長嘆道:“這是爾等推測,不能作數的。不過既然是仕途大計,的確謹慎些爲好。”
一旁陳曶鄭綽卻是大爲高興起來,他們兩個畢竟是武將,不愛管宮廷內鬥。
蜀漢新敗於東吳,還死了國君劉備,但凡蜀軍將領,人人對其心懷不忿。一聽張白如此貶低孫權還有根有據,霎時展顏大樂、喜上眉梢,一疊聲地讚揚起來。
張白謙遜幾句,又說道:“又正如兩位將軍所言,曹丕乃國賊。逼殺獻帝嗣子,篡奪漢位,吾與之誓不兩立。”
陳曶鄭綽此時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忽然變得期待起來,支支吾吾道:“這麼說......?”
“兩位猜得沒錯!”張白不再嬉皮笑臉,鄭重言道:“我張白張恩培,誓當效力漢室。今日請兩位來,一是爲了遠擊薩珊一同商議。二來,便是求二位將軍,代請諸葛丞相收留。我自當率領一支精兵,東擊南中,取投名狀以報,親向漢帝、丞相表明心跡。”
陳曶鄭綽二人驚喜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眼淚幾乎快要流下來了。萬沒想到,剛入貴霜境內,自己的任務幾乎就要完成了,還收了一位世家大族嫡子來投,真是天佑蜀漢。
就聽張白又道:“所以,有請兩位將軍,與我一起帶領一支軍兵,進軍薩珊波斯,突襲皇宮,立不世功勳。再領此百戰精兵,回師中原,平定南中。兩位可願助我?”
“自當效力!”陳曶鄭綽二人同時站起身來,抱拳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