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線切斷一個月,南越人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
往常三天就會有書信往來,最近左等右等連一封信都見不到,派出幾波人沿途搜索信使的蹤跡一去不返。
南越軍發覺事態嚴重,漢軍撒下的大網籠罩龍川的幾條主幹道,正常派出的信使、搜索隊全軍覆沒。
趙眜又派出幾波信使依然沒得到番禹的回覆,南越的將軍們終於感覺到麻煩有些棘手。
漢軍用上南越軍的套路,散步在荒郊野外捕殺南越軍的信使,因爲搞不清漢軍有多少人,南越人也不敢輕易出動大軍圍剿,生怕走個神被漢軍抓住機會窮追猛打。
趙眜很煩惱,幸好早幾天趙嬰齊不願意回番禹,否則王太子又要落到漢軍手裡。
“不好了!閩越王騶郢率軍撤退了!”
“爲什麼要撤退?”
“閩越國信使來大營裡求援,說是閩越國遭到漢軍的攻擊。”
趙眜又驚又怒,沒料到漢人不按照常理出牌,以兵力優勢分兵襲擾迫使三越聯軍解體,這仗還怎麼打?
南越將領們面面相覷,正面打不過拖又脫不下去,到底應不應該投降沒人敢作決定。
東甌王騶貞復步履匆匆的走來,見到南越衆將齊聚廳中,拱手道:“寡人要向南越王說聲抱歉了,漢軍大舉進攻閩越,東甌國毗鄰閩越尚有旦夕之危,今日只好就此別國,來日再敘三越情誼。”
“不可!”呂嘉跳起來:“東甌王不能走,您這一走三越聯軍就要解體了,我們拿什麼抵擋漢軍的兵鋒呢!”
騶貞復搖頭道:“漢軍來勢洶洶本也抵擋不住,何必在此浪費時間呢?”
趙眜咬牙站起來:“東甌王萬萬不可離開。一旦東甌王走了,我三越聯軍的士氣必將崩潰,請無論如何再等幾天。”
“東甌國情勢不妙。我怎麼有心思等在這兒?”
“閩越有戰爭,你也回不去。閩越王搶先返回必然提防你返回東甌,不如留在這兒靜觀其變,閩越王要是敢對東甌下手,我們兩家聯合攻之。”
“不好,我還是得回去。”
趙眜怒了,騶貞復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閩越人財雄勢大不好控制,一個小小的東甌也敢不甩南越王。以後他還怎麼當三越的領頭羊,只見他臉色一沉:“今天你必須留下來,走出大營多半是性命不保,閩越王騶郢隨時可以殺你,沒有我保着你的性命,東甌國早就被滅掉了,你要學會感恩!”
騶貞復沉默半晌,才緩緩說道:“那就聽南越王的,留下來吧!”
“這纔對,我們三越一家親。相親相愛互相扶持,怎麼能窩裡鬥呢?”趙眜露出一絲笑容。
費盡心機勸住唯一的盟友,趙眜感覺全身乏累使不出勁。醫官給他診脈說是有點寒症,想想接連半個月吃不好睡不穩,得了點小病也正常,軍政要務託付給王太子趙嬰齊,身心疲憊的南越王早早的睡下。
沉睡中,他夢見已故的父王向他招手,還看到已故的母后和祖母,最後又看到祖父趙佗,老態龍鍾的英明君主刺向的看着他。像是要拉他到遙遠的天國。
趙眜驚醒了,毯子不自覺掉到榻下。半扇窗戶似乎被夜風吹開。
窗外明亮的夜晚涼風習習,一輪明月爬上天邊。陣陣涼意吹的直起雞皮疙瘩。
此時是十月深秋,漢歷的新年。
膠着的戰爭進行了一個多月,南越軍全面處在劣勢,趙眜看不到一絲勝利的希望,寄希望正面戰拼贏的概率很低,他在猶豫是不是放下身段求個列侯,只求個恩澤列侯或許是個好選擇。
走到窗前欣賞美麗夜色,心裡思念着遠在番禹的親人,祖父趙佗年事已高身體狀況讓人擔心,王后一個人既要照顧祖父又要掌管後宮,還得留心盯着朝中留守大臣的具體動向。
南越溫暖潮溼,樓房多是二層三層的小竹樓,一層通常是不住人的,趙眜住在龍川城地勢最高的三層小樓裡,透過房間可以俯瞰整個龍川城,他很喜歡這種俯瞰衆生的感覺,番禹王宮也是類似的構造,他的房間在最高層。
看了會兒明亮的月色睏意上來又想睡覺,推着窗戶忽然停住不動。
“嗯?半夜開城門?”
趙眜以爲自己看錯了,盯着城門的方向仔細看了一會兒,城門閃開的巨大縫隙不會作假,揉揉眼又看了會兒覺得不對勁。
沒睡醒的大腦越發遲鈍,誰開的門?爲什麼半夜開門?
鐺鐺鐺……
急促的鐘聲響起,剎那間趙眜回過神,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敵襲!叛徒!”
來不及思考誰出賣了自己,樓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王不好了,東甌王騶貞復易幟投了漢軍,城外的大營四門大開被漢軍打穿了,城門也被打開了!”
“你……你再重複一遍!”
“大王,南越要完了!”
趙眜頭昏腦脹,險些一頭栽倒,將領們七手八腳把南越王扶起來,看到城外的火光沖天而起,濃煙滾滾遮蓋住明亮的夜空,每個南越人心裡都在滴血,南越軍完蛋了。
城外大營,趙嬰齊混在敗兵裡沒命的往城裡逃,他穿着單薄的衣裳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睡到半夜被喊殺聲吵醒,看到數之不盡的紅衣漢軍在大營裡縱橫馳騁,他害怕極了。
“王太子殿下快走,這兒有我們爲你抵擋。”
趙嬰齊悶着頭往外衝,快到營門前又被一股敗兵衝回來,原來營門前有一支排列整齊的弓弩千人隊等候多時,逃過來的敗兵無一不是被箭雨打退。
漢軍十幾萬大軍四面合圍,大營裡兩萬東甌兵甘當帶路黨,只憑七萬南越蠻兵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僥倖逃出大營的南越蠻兵還要被漢軍騎兵追殺,真正逃掉的只有十之一二。
很不幸。趙嬰齊沒能順利走脫掉。
在大營裡像只沒頭蒼蠅似的瞎撞幾次,終於被一支漢軍順手擒拿住,被抓住時天邊泛起魚肚白。
太陽從天邊緩緩的升起。漢軍開始點檢俘虜。
點檢處臨時設在大營正中間,兩大盆清水擺在俘虜的隊伍旁。俘虜們必須洗掉臉上的泥水再確認身份名數。
趙嬰齊不願意洗臉,被漢軍兵卒強行按在水裡洗個乾淨,不情不願的露出本來的真面目,頓時引來驚呼。
東甌國軍官一眼認出:“就是他!他就是南越王太子!”
漢軍都尉大笑道:“喲呵,南越王太子臉上抹着黑黢黢的爛泥什麼意思?僞裝嗎?”
“抓到南越將領趙不疑了。”
“抓到南越使者呂嘉了!”
心存僥倖的南越將領全被認出,沒有能混過認臉這一關的。
趙眜被押到大營裡,身上是五花大綁動彈都不得,見東甌王安之若素的坐着。憤怒的破口大罵:“好你個騶貞復!我爲你提供軍糧補給戰馬刀槍,你就這麼報答我的?兩萬給養養了羣白眼狼,我真是瞎了眼。”
騶貞復冷笑道:“南越王,你我分屬兩陣營互不相欠,打漢軍本就是你提出來的,我不來你就威脅我兒子的安危,我來了你好吃好喝的供着圈在大營裡,我想走你還不讓走,你說是你在養我,可我何曾需要你來養?”
“我呸!沒有我暗中扯後腿。你早就被閩越王騶郢給滅掉八回了!”
“你以爲我會感激你,又豈知我也懂得脣亡齒寒的道理,你扯閩越王騶郢的後腿是爲了自己。一旦我東甌國併入閩越國,必將改變三越的整體格局,閩越以一己之力打敗南越指日可待,你是爲了幫我?我呸!”
趙眜發瘋似的掙扎大罵:“我殺了你這個混賬東西,你這個三越的叛徒!我恨不得食你肉喝你血!”
“趙眜小兒,你根本不是越人後裔,也有臉自稱三越,你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的嗎?”騶貞復還以顏色。
兩個王面對面針鋒相對互相指責,趙嬰齊被押進來的那一刻。兩人同時閉嘴。
趙眜怕了,王太子趙嬰齊是他的命根子。南越國唯一繼承人,到現在還沒娶親。他不敢拼個魚死網破。
曹時敲擊條案:“繼續吵啊!我還想看你們誰吵得過誰呢!”
“我是南越王趙眜,車騎將軍還不下令鬆綁?還有我的王太子趙嬰齊,你必須尊重我們。”
“敗軍之將豈敢言勇,你一介敗王猶如奪爵庶民,還要求體面的俘虜待遇,就你這態度嗎?”曹時沒給趙眜半分好臉。
被押來的南越將軍越來越多,沒個俘虜都像一柄重錘敲在他的心口,趙眜絕望了。
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最值得可惜的是敗給卑鄙的東甌人,沒有東甌王騶貞復的臨陣變節或許還可以堅持,趙眜的心中始終盼着一絲翻盤的希望,如同幾十年前趙佗擊敗呂后的進攻。
直到俘虜半個月,南越王才從幻想中漸漸意識到殘酷的現實,南越軍自始至終沒有半分還手之力。
囚車沿着熟悉的道路像西南走,翻過高山叢林來到美麗的海港城市邊緣,這兒是他魂牽夢繞的家鄉,番禹。
枷鎖被打開,趙眜恢復了短暫的自由,活動手腕走出囚車,迎面走來的人讓他愣住了。
“南越舊將趙遂,率領南越百官拜見車騎將軍!”
百多號南越遺臣一呼啦撲到行禮,曹時從愣住的趙眜身旁擦肩而過,走向趙遂面前親手扶起來:“多虧趙將軍開城,引領漢軍長驅直入奪取番禹,擒下前南越王趙佗並南越王后衆人,若沒有番禹的準確消息,龍川的合圍戰不會打的那麼順利,趙將軍大功一件可喜可賀!”
趙遂瞥了一眼:“車騎將軍謬讚,爲將者當行天道明大勢,趙眜不知進退自取滅亡非越人之過,越人對大漢帝國是仰慕之心日月可表,對大漢皇帝的崇敬之心山河可鑑,我趙遂願爲漢將,爲大漢帝國把守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