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贏了,他用自己的氣勢和勇敢戰勝了位列九卿的廷尉,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認爲的。
趙瑕匆匆交給他十名屬吏便拂袖而去,但是他的破案之旅並不那麼順利,來到堂邑侯府正巧碰到館陶公主回府,勇敢的趙禹拿住做假證的堂邑侯府家吏,當場就把館陶公主給激怒了。
與憤怒的女人講道理是講不通的,遇到小肚雞腸的女人憤怒起來更加不講道理,驕橫無禮的館陶公主遇到冷麪侍御史趙禹,雙方在堂邑侯府發生激烈交鋒。
館陶公主使出畢生絕技,威逼恐嚇髒話咒罵,一哭二鬧三撒潑,哭天搶地的說趙禹誣陷好人,雙方堵在北闕甲第的主幹道上吵鬧不休,動靜鬧的幾條街外的路人都圍觀過來。
北闕甲第毗鄰北宮,距離南邊的未央宮只有一條大道相隔,再向北是東西兩市商賈的聚集所在,附近是朝廷百官的辦公府邸,北闕甲第內是當朝大臣們的大宅院,幾條主幹道從未央宮通過北闕甲第直達東西兩市,可想而知那裡聚集了多少看熱鬧的行人。
當館陶公主發現所有絕招使出來也不行,乾脆就甩下臉子讓家吏把趙禹以及廷尉府人給強行攆出去,雙方大鬧長安的消息不出半日就傳遍整個長安,有心人編纂整理出一段有意思的故事。
冷麪侍御史緝兇索賊強闖堂邑侯家,館陶長公主大鬧北闕甲第驅趕趙禹。
不得不說有心人確實不少,趙禹當場揭穿堂邑侯府構陷平陽侯,卻被平陽侯三言兩語化解開來的故事整理出來,另外編纂出一篇“慧眼破栽贓,一言退御史”的故事,坊間流傳的各種段子編纂起來被稱作《漢家故事》悄然流傳開來。
曹時的名字也第一次出現在京師坊間小巷之間,被世人稱讚爲有勇有謀不愧爲平陽侯之裔。
京師的熱鬧影響不到城外的平陽侯府,這一天曹時騎着馬帶領十幾個護衛巡視侯府莊園。
平陽侯府佔田八百頃,關中施行的大畝制一畝約合0.6915市畝,800頃地相當於553.2市頃,這麼大一塊地掛名的田地主人是平陽侯曹時,作爲土地的主人必須時常去莊子裡看看。
曹時輕車簡從去了南里,路上鄉民們見到佩玉掛劍的少年君侯紛紛行禮,人羣裡閃開走出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操着一口楚地腔道:“少君侯家是我們楚人的驕傲,長的俊俏挺拔定要惹的京師的女子們癡了。”
“老人家高壽啊?以前是楚地哪裡人?”曹時操着半生不熟的楚語和老人攀談起來,這老人是楚地沛郡人,楚人生性浪漫說話也經常不着邊際,當年高皇帝平天下,功臣們爭功於宮中飲宴喧譁喝罵,以劍擊柱放聲高唱楚歌,連高皇帝也無可奈何。
這老頭叫共喜,典型的楚人姓氏,當年高皇帝平天下後留下的漢軍種子,當初年紀小家裡人死光了,就乾脆接受天子授予的上田二百餘畝在關中紮根住下,漢惠帝年間被少府徵辟爲管理皇莊的二百石小吏,老人家在關中幹了四十多年直到這皇莊被賜予陽信公主就隨着轉過來,他年紀大了也就卸任住在公主府的莊子裡頤養天年。
共喜咧着嘴露出幾個豁牙:“家裡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天子授予的田地被老朽分給三個兒子,女兒也嫁了好人家,長孫在雲中擔任軍職,次孫是北軍的車兵射吏,家裡其他人都在務農,最小孫子今年還不滿十四,老朽想着能給小孫子在侯府裡謀個騎士也是好的。”
“楚人就應該幫楚人,這事交給文師去辦好了。”曹時高興地說道。
曹時策馬在阡陌裡行走,田地裡種着成排的粟米,果實顆粒飽滿沉甸甸掛滿穗子長勢喜人:“這一畝大田能產多少糧食?”
共喜捲起長袖,撫着稀疏的髮髻說道:“一畝總也得有個三、四石,這得看做活的農人手腳勤快不,讓老朽我來幹這一畝少說有五石收成,咱們關中地力好,侯府家的上田不缺水,四十多年裡除了災年尋常收成大致是這個數。”
“收成到也不錯,租子是多少?”
“依照漢制,見稅什五,不曾多佔一釐,災年時依例免租三成,五成,八成,全免。”
曹時點點頭沒有再問,地租五五開是行古例,《論貴粟疏》裡提到的百畝百石是關中以外的下田,豪民是擁有土地的地主,貧者是各種原因失去土地的農民,沒有地的農民“無立錐之地”,只好“假”豪民之田耕作而生。
對於平民的保護漢家自有制度,每當災年來臨天子首先下詔免稅,豪民也必須順着天子詔命免除租錢,如果不免少說要被穡夫斥責,如果以前有爲惡記錄卻沒有被及時發現,就可以趁機數罪併罰除以重刑,但是這遏制不了貧富差距的拉開。
貧富差距是屬於自然規律優勝劣汰中的一環,上古時夢寐未開強者爲部族勇士首領,弱者爲附庸戰敗則爲奴隸,自然支配體系運用到更加精密文明的帝國時代,就是貧富差距上的懸殊,有錢的人越來越有錢,窮的人越來越窮,即使來了大災有錢人也可以斷尾求生,窮人就只有餓斃。
“很殘忍也很野蠻的邏輯。”曹時想到農耕社會一切社會制度以土地爲基礎,漢家天子每隔幾年就發出勸農桑詔,內郡太守勸農桑不利輕則申斥、重者免官,在農爲本的時代完全沒有情面可講,但這隻能治標不能治本。
過了阡陌是南莊,這是侯府下的一個莊子,像這樣的莊子還有兩個,南莊裡住着一百多戶佃農,前些日子五十多個匈奴人根據意願分爲十幾個家庭住進莊子結爲一里,裡的形制是一座長方形的封閉區域,四周築有牆垣在其兩面牆垣上開門以供出入,這就是最早具有軍事防禦性質的村莊也是漢代的基層行政單位。
甘父帶着十幾個壯丁來到莊子外,慌忙見禮道:“甘父拜見君侯,不知君侯前來有失遠迎。”
“不必多禮,我覺得你身後人裡好像有漢民,說說是怎麼回事。”曹時駐馬問道。
那十幾個壯丁擡起頭,果然有七八個少年人不似胡人的相貌,見到君侯看過來衝他咧開嘴傻笑:“君侯好生厲害,俺們躲在隊尾也被瞧見了。”
“你這蠢材住口,君侯面前不可失禮。”
那傻乎乎的年輕人被隊友罵了一通,摸摸腦袋垂下腦袋悻悻然的樣子,兩人全程用秦腔方言交流到非常容易懂,一隊騎士十六人半數匈奴人半數漢民,每個人都騎着只有馬嚼子的戰馬屁股下墊上一塊布當馬鞍,顯然騎術是相當可觀的。
“君侯,我阿爹是里長……”匈奴少年擡起頭操着半生不熟的漢語,一雙靈動的大眼興奮不已。
身旁的漢家少年七嘴八舌地吵嚷起來:“甘里長射術神準,連發百矢射斃幾隻雁羣,我們都曾親眼所見,莊子裡沒有人不服,昨天甘里長帶着我們在南山下獵來十幾只野雞,幾隻羊,還有一頭野豬。”
連射百箭滅掉幾隻雁羣之類的有點慫人聽聞,說實話曹時並不太相信他的箭術,南山是秦嶺北麓的終南山,距離侯府所在的地方有幾十裡遠,匈奴人才到莊子裡沒多少日子竟能與漢民混成一團,這份本事大大出乎每個人的預料。
孫起瞄着甘父忽然大喝一聲:“北方有大雁三十隻,你就射幾隻大雁看看。”
人們擡起頭看向北方天際,只見天邊一支大雁緩緩飛過來,渾然不知遠處的人類悄悄鎖定他們。
甘父擡起頭看向曹時,確認君侯點頭默許立刻翻身上馬,奪走身後騎士的箭壺矢策馬疾行,迎着大雁羣奔行百十步遠突然彎弓發矢,幾個呼吸間一箭又一箭射出,天上的雁羣一隻只從空中載下來。
失去首領的大雁驚慌的尖叫着四處亂飛,地面上那爽冰冷的雙眼死死的盯着雁羣行動軌跡,沒過多久所有大雁就被射殺一空,竟沒有一隻大雁能逃脫被射殺的命運。
侯府的護衛悄悄吞嚥口水,指哪打哪的神箭術在漢地也是很少見的,上古時代有羿射九日的傳說,春秋有養由基百步穿楊,今天見到片刻滅雁羣也是大開眼界了。
共喜拱拱手咧開嘴笑道:“恭喜君侯獲得一員精擅騎射的驍將。”
曹時盯着甘父好半天仍不敢置信,瞎蒙撞上個哲別水平的神射手,大概比中大獎的機率還要低,興奮地他搓搓手指:“甘父騎**湛就入侯府爲門大夫,你就是侯府第四個門大夫了。”
甘父歡喜地做了記稽首漢禮:“多謝君侯恩典,在下願爲侯府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PS:甘父又名堂邑父,跟着張騫西遊記又倖存下來的二人之一,那可是哲別那個水平的強者,堪比爲唐僧保駕護航的孫悟空。求推薦票!有票票的書友請給本書投幾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