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一斷劉徹立刻轉身,一臉的深思之色淡去轉而變得溫和,他對立面的陳嬌道:“阿嬌,朕與姚翁過去看看,椒房殿未興土木若真是太歲出現也是吉兆,你且放寬心。”
劉徹帶着姚翁出去後,陳嬌的手放在琴絃上仍舊保持着彈琴時的姿勢,劉歲已經乖巧的退了出去。只有獨自一人她凝眸垂首看着眼前的雕花古琴出神,似乎陷入了很深的思考。
太歲自春秋以來就被天官術士視爲歲星,歲星在天象上講是北天闕木星的神格,是十二辰之神。木星一歲行一次,歷十二辰而一週天,傳說太歲運行到哪,相應的方位下會出現一塊肉狀物,是太歲星的化身,稱之爲肉太歲,其狀若靈芝之物,有太歲之處決不可動土破之,不然災禍連及家族子嗣。
秦時李斯根據河圖洛書推始皇之秦爲水德,水生木,皇帝至尊便是木星太歲至尊,所以說太歲是貴不可言的尊神被視爲君王。因爲太歲貴,所以自秦以來黎民百姓就因太歲所在的方向太過尊貴而必須避開,以符合上下尊卑的身分。
根據洛書玄學,不但太歲所在的方位是至尊須得黎庶避讓,與太歲相對的方位因爲相沖爲敵也稱破歲位,此位也要避開不然亦是大凶。
陳嬌雖然不太確定此次發現肉太歲的地方到底在什麼位置,但耳室偏僻與主殿對角存在,極有可能就是天象玄學上所指的破歲位,若真是如此,那麼住在主殿的她今歲在理論上必定流年不利,災病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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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雖然不是真正的星宿轉世可她作爲皇權血脈的一員對星象天命又如何會完全不信呢。
她坐在琴前秀美緊鎖,隱隱有些憂心,難道真的是因爲破歲的原因她纔會留不住她的孩子,纔會與劉徹爭吵不休,讓原本幾年後纔會出現的衛子夫提前橫在了她與劉徹的感情前面?
陳嬌不能確定,可她又心下存疑。她信天意,不然她無法解釋自己的重生,可同時她又不認爲天命註定,不然她重生的意義又在何處?
如若天命未定,那麼這破歲之說……陳嬌嘆了口氣,百思不得其解。
小半個時辰後大雪進來稟報道:“娘娘,陛下、太主和衆位術士看過那肉太歲後都到前殿去了,那些術士似乎就肉太歲的事有很多話要稟明陛下和太主,小寒派人來請娘娘示下。”
陳嬌略一思量向大雪問道:“方纔那姓張的術士在耳室裡發現肉太歲周圍可有其他宮人?”
大寒點頭道:“有,奴婢怎敢讓那些術士私自在宮中亂走,每個術士身邊都有兩三個宮人跟着。那張術士發現肉太歲時奴婢也在不遠的地方,接到宮女的通報立刻就過去了。”
“那你可曾看清那所謂的肉太歲?”
大雪認真點頭道:“肉太歲乃是至尊神物,奴婢看的真切,確實是生在牆壁下面不易發覺,虧得那張術士搖着鈴鐺看得仔細才移開雜物尋了出來。奴婢瞧着那肉太歲個頭不小,怕是長了不少日子了。”
陳嬌沉默半晌道:“你讓小寒請太主過來,我有話要跟她說。”
不多時大長公主就來到了路寢,她身後還站着一語不發的劉徹,自從發現了肉太歲他似乎對陳嬌的身體狀況很不放心,一定要親自過來。
陳嬌現在沒心思跟劉徹鬧彆扭,她要交代大長公主的話也並不需要避諱劉徹,既然劉徹想站着就站着吧,她只當他是個擺設便罷。
陳嬌請大長公主近前說了幾句話,劉徹在一邊聽着也沒有插話,待大長公主要吩咐門外的小寒時劉徹先一步踏出去按着陳嬌的要求對曹小北道:“命姚翁和那幾個術士都到後殿來見朕和太主。”
一炷香的功夫後姚翁和幾位術士都進了後殿的側室,華麗的孔雀屏風前劉徹跪坐在主位上慢慢的喝着淮南新進的春茶,大長公主坐在另一邊的上首不動聲色整理着髻發上的釵環。
“下臣姚翁、張世諫拜見陛下,拜見榮尊太主。”因爲最先發現了肉太歲,張術士張世諫也站在了前面同要問一起先行向劉徹和大長公主行禮。
劉徹的目光略側看向大長公主,大長公主拿起茶築抿着茶水,像沒聽到姚翁他們的拜謁一般。
劉徹心知這事大長公主在給他表現的機會,於是開口道:“別的話朕也不想多說,只問你們椒房耳室出了太歲一事是吉是兇,如何定論?”
姚翁畢竟是宮中行走最受天家寵信的術士,他躬身一拜後慎言道:“陛下,太歲是北天闕木星君王之相,肉太歲出現在未央宮內是大吉天象,說明太歲星行至未央當空,乃是陛下登基我大漢雄圖得展之兆。”
劉徹是好大喜功的性子,加之他剛繼位就進行的建元新政正處在瓶頸時期,聽聞這些上承天命的話精神便爲之一震,合掌笑道:“好!”
“呃……下臣……”姚翁的話顯然沒說完,讓劉徹這麼贊反倒不知該不該說下去了。
“陛下,姚術士的話恐怕還沒說完。”大長公主心裡記掛着陳嬌的安危,才懶得管劉徹那些破事,見劉徹這麼高興有些不悅,對姚翁道,“你接着說,這太歲出現在椒房殿裡對皇后可會有什麼影響?”
“喏。”姚翁躬身向大長公主行禮,因爲怕了擾劉徹剛剛上來的好興致,他的語氣都有些小心翼翼,“回稟太主,娘娘是朱雀域星宿轉世,朱雀主火,火烙木,本來當今天子的生辰是金旺命格,與娘娘甚合。可是今年是木德年,木藏金,一旦木星上行便掩蓋天子的辰金命格,改由貴不可言的木尊主歲,所以,所以,這太木與朱火相遇……似乎,似乎……”
“似乎怎樣?!姚翁,你說話要摸摸脖子上的腦袋,說錯了話朕一定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劉徹和陳嬌正處在感情的僵持階段,他本就很在意他與陳嬌的關係,很想盡快複合,若是有人膽敢尋釁挑撥那他一定要讓這人死無葬身之地。
“下臣不敢,陛下息怒。”姚翁連忙跪下卻並未驚慌失措,他叩首道:“下臣的意思並不是娘娘克陛下,太木何其偉岸,薪薪之火如何能奈何陛下的參天大木。只是木火相耗乃爲不合,陛下到底是天子命格更硬朗非凡,相比之下是在耗娘娘的命格啊,下臣斗膽直言,唯有過了這木星上行的周天,娘娘在陛下身邊方可平安無事,若是不然恐有災禍啊。”
“你胡說什麼!”劉徹聽了姚翁的解釋只有更怒,霍然起身指着姚翁道,“妖言蠱惑離間帝后朕這就將你腰斬!”
“陛下,陛下,你先別急,聽聽其他術士怎麼說。”大長公主沒想到劉徹就這麼急了,趕忙起身來勸。
她也不喜歡姚翁的那席話,可心裡又信奉天道星象,她和整個堂邑侯府都希望劉徹與陳嬌的關係儘快複合怎麼會願意讓陳嬌遠離劉徹呢。可是陳嬌是她的寶貝,她一點意外都不想讓女兒嘗試,心裡矛盾的都不知該怎好了。
張世諫見劉徹大怒之下要對姚翁處以極刑他倒也不像其他術士那般膽小怕事不敢說話,伏在地上冒死諫言道:“陛下,下臣未有姚術士那麼高的道行法力,但下臣方纔在前殿也與衆位同修討論商議過,這些日子我等夜觀星象,從朱雀星的亮度和方位來看娘娘如今的身體狀況並非良好。今日發現的這肉太歲方位正直風水相的主殿下位,乃是太歲的破歲之位,若是娘娘依舊住在現今的寢殿內,怕是真的要生出災禍,就說娘娘這星宿轉世之軀處在破位也會沖剋陛下,於二聖皆無益處,還望陛下三思。”
張世諫的話一說出來,其他術士也都匆忙跪下伏地齊聲道:“望陛下三思。”
“你們這些術士就會妖言惑衆,用天命來……”
“陛下說夏晨等人假借天命,下臣惶恐,敢以身家性命爲誓,萬萬不敢萬萬不敢欺君啊!”姚翁的額頭重重的磕在青石地面上,揚聲道,“陛下固然諸神庇佑,可陛下難道就不顧娘娘的安危了嗎?”
姚翁的最後一句話讓盛怒的劉徹忽然怔住,他怒瞪着跪了一地的術士然後猛然甩袖背轉身到案前,狠狠一掌排在案上。
“好了好了你們先退下,我與陛下商議後再行定奪。”
大長公主見劉徹動了真怒,趕忙揮退那些術士,待那些術士出去後纔到劉徹身邊道,“徹兒,爲了阿嬌,我看這件事……”
“姑母……”劉徹背對着長公主,單手撐在案前,他低着頭似乎在盡力按下怒火,胸口微微起伏,“請姑母先行出去,朕,朕有話想單獨對阿嬌說。”
大長公主頓了頓輕嘆一口氣道:“好,那你們就說話吧,我先出去。”
大長公主轉身離去時帶走了殿內的宮人,雕花門關上的瞬間,也將門外的陽光擋住,光線瞬間暗淡下來。